扮靚也有罪?以女性主義為「網美」文化平反!

撰文:一物特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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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物》編輯按:本文轉載自台灣網站女人迷,以當地的網絡文化作為切入背景。雖然港台兩地文化大不同,卻也有共同之處。若將「網美」和「母豬」兩個台灣網絡用語變成「KOL」和「港女」,未知你會否有所共鳴和反思?

撰文:女人迷編輯 婉昀

(原標題為:《【性別觀察】網美的女性主義:不要笑,美麗就是無止盡的勞動》)

(IG@vanessaaaama)

昨日下午我在公用空間工作,店內顧客組成很有意思:除了帶手提電腦打字看書的,亦有好多兩三成群、妝容精美、打扮入時的年輕女子,拿着手機靜靜自拍或互拍。按現在時興用語,她們常被稱為「網美」。

不過,網美兩字出現在對話裡通常不是什麼好事。例如「你網美喔!」是一種嘲笑揶揄,「這樣很網美」表示這行為太自戀惹人反感。我自己也常在對話中這樣使用。

「妳後面那個網美從坐定到現在,舉着手機的手沒有放下來過。」朋友以下巴示意我,我們正被這類少女團團包圍,咖啡館似裂解混生出兩個時空。

我不敢回頭,一方面怕被發現我們正在議論她們;另一方面我替她們感到難為情,覺得大庭廣眾自拍很丟人。回到家我才問自己:為什麼一個女人在咖啡館自拍我竟覺得丟臉,羞恥感從何而來?又為何當我眨眼促狹回應朋友觀察,會隱約感覺自己背叛了什麼?

我突然想到另一個網絡用語誕生的情境。

(IG@cindiddy)

應該羞恥的女人們?網美與母豬的共同性質

前陣子網絡盛行「母豬」指認大賽,定義飄忽不定,指認母豬隨機得好比拔花瓣問「他愛我、他不愛我」。母豬可能是擁有父權紅利的女性、是逾越父權規制的女人、觸發求偶焦慮、放蕩無道德感、拜金玩樂的女人等等。

網絡對「母豬」行為一片撻伐之際,也有一批女鄉民因恐懼墮入母豬的貶義語境,起而征討其他女人:「對,她這樣是母豬!」藉由指認他人,將自己劃入「非母豬」相對位置——我認同你們對母豬的評價,所以我不是那類人。

(IG@faye_tsui)

可是再怎麼劃清界線,女人也得不到永恆的免死金牌,她必須不斷自我澄清、終身拿這套標準勒令自己;她忘記有群人即使做相同行為也不會受同等質量指控。當她越急於為自己辯解,越容易忽視一件事:如果女人不被預設在母豬的他者位置(objective position),又何苦一次次費心解釋自己行為有多麽不母豬、多正直?

我突然覺得自己那促狹地訕笑與眨眼,來自於我的偷懶與怠慢,我未曾逼問自己的羞恥感從何而來,卻急於與網美劃清界線。訕笑的背面是恐懼:我害怕自己也墮入社會專為女性打造的貶義語境。可是咖啡館靜靜拍照或迷戀自己外表有什麼值得嘲笑?我也問,為什麼她們需要替自己拍照?

(視覺中國)

網美是這樣煉成的

其實美女在這個社會被分成兩種,一種就叫美女,一種被叫網美。美女「曬命」時大多看不出目的;網美則被認為是積極運用自己美貌、優勢加名利的女人,社會喜歡給後者套上標籤,而標籤之前首先要進行分類。例如要做美女,照片的目的性必須低一些,必須是不經意的日常、或僅為工作拍攝的專業照片。

不經意的日常照片需要很多條件,例如她必須有眼光敏銳且攝影風格獨特的朋友攝下她的生活時刻,這需要文化資本與社會資本加起來的人際條件。為「工作需要」的拍攝則不那麼膚淺自戀,可這也意味她擁有比其他美女更多資源與機會,例如一整組專業攝影團隊、一個精心佈置的攝影棚、妝髮與服裝品牌的後勤支援。

(IG@chiaraferragni)

相較之下,網美其實就是手邊可運用資源較少、但仍渴望受人崇慕的美女們。她生得漂亮,可是沒有專業攝影團隊、沒有善於拍照的朋友,所以她必須舉起手機為自己拍照留念、必須下載程式自己修圖,亦沒有大眾媒體替她發布照片,必須自己在社交媒體上載照片。

在現今自媒體時代,成名無須等待星探挖掘。如果了解自己美貌優勢且善用既有資源就會受人凝視艷羨,即使實踐方法因資本不足而不夠細緻,但她們不偷不搶不拐不騙,為何我們要嘲笑?

(IG@zoe_normalchic)

美貌是持續勞動的成果

她們在吃燒烤吃得滿臉油光時,不顧旁人眼光直接補妝,沒吃幾口又要擦上口紅。我們笑說荒謬,其實她們只是將美女的日常勞動顯露人前,以誇張的方式告訴你:所謂美麗是一場永無止盡的勞動,需要大量時間與金錢資本維持。

以一頭滑順不打結的長髮為例,你得挑對洗髮精與潤髮乳,這意味着大量資訊搜集與整理;跟隨流行的染燙髮必須以不傷髮為前提,過肩長度往往都是五千台幣起跳還維持不了半年;每天你要花半小時洗髮吹乾,最好使用日本負離子吹風機才不會髮質粗糙,折騰完又全身大汗淋灕……美麗其實好費力。

這社會既迷戀美麗女人,又不希望她努力維持、更不希望她化為自戀的主體(subject),欣賞自己的勞動成果,妳最好只是被凝視的客體。同時之間,媒體每日放送天生麗質神話、素顏迷思以及單一審美規範,讓我們發現美麗有其位階:天然的最好、越費力越糟糕。於是女人知道,為自己的外貌勞動不能理直氣壯,欣賞自己的勞動成果亦必須扭扭捏捏。做美女好累,不做美女也好累。

(IG@no7)

所以我更樂於看女人乾脆一點,如果你想要,就大方為外貌勞動、大方欣賞你的勞動成果。從這層意義上來看,我覺得有一種好玩的社會實踐是每個人乾脆大方點網美,如此,網美的百花齊放將可能綻開更多元的審美。

自媒體時代若有意義,應該是將審美標準從主流媒體中逐步解放,帶給女性更寬闊的審美空間;自信大碼的「曼文是塊寶」、不靠華服靠搞笑的「白痴公主」,正是代表人物。

只是同時我們也必須知道,社會的單一審美確實也在網絡空間複製出大量同質的美女照片。不斷疊加的like亦可能更全面掀動少女對單一審美的實踐,追逐過程中反而忘記自身,忘記自己不必是別人,其實也可以被愛。

(IG@charlotteinwhite)
(IG@ireneisgood)

網美與知青同在

其實回想當日在咖啡廳與網美共處一室,我覺得是挺好的經驗。她們安靜地自拍修圖,我們認真地打字讀書,兩種都需要認真以待、全力以赴的工作。我們與她們互不打擾,其實畫面也好可愛:網美自得其樂的空間踰越,替本來性質單一的共用空間分裂出另一種關於工作的陰性想像(feminine imagination)。

講得濫情些,我彷彿可見女性主義的未來:外貌的勞動與大腦的勞動可以不必複製身心二元對立框架,也不必有孰優孰劣的分野。網美與知青互不排擠、相互包容的空間其實是柔軟且理想的。

而且誰說知青不能做網美、網美不能是知青?我想,知青與網美混生在同一身體或同一空間的未來,似乎也挺值得期待。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女人迷,原文連結:【性別觀察】網美的女性主義:不要笑,美麗就是無止盡的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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