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我們】專訪劉若英:30出頭時,我說我絕對不可能做導演
劉若英擔綱導演的都市愛情片《後來的我們》,講述一對北漂男女的故事。片子還沒有上映,首日票房預售已經破億,院線排片比將近50%。
首映式當天,半個演藝圈前來「觀摩」。劉若英發了條短信,王寶強就來了。時隔14年,這對「姐弟」再牽手,還沒看電影,不少人已經忍不住酸了鼻子。片子放完後,台下「哭倒」一大片。
編輯:石鳴、東寧(一条)
劉若英也哭了。
我就是想拍一部感動你們所有人的電影。
她裝束簡單,妝容乾淨,眼神明亮,斜瀏海,已經為人妻,為人母,卻仍舊宛如少女。
「後來的我們」
不知有多少人還記得當初劉若英宣佈婚訊的情景。
那個時候,她正在林奕華改編《紅娘的異想世界之在西廂》的舞臺劇裡演紅娘。前幾場演出,已經陸續傳出消息,說劉若英要結婚了。最後一場演出,大家都屏息靜氣地等著。
她上了台,說出了全劇中她的第一句台詞:
我想,我是真的嫁不出去了。
底下的人都笑了。她是知名大齡未嫁文藝女青年,那一年她41歲。
舞台劇裡,紅娘最後轉角遇到愛,與意中人修成正果。就在謝幕的時候,面對大家的歡呼與喝彩,劉若英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
是的,我結婚了。
有人笑了,有人哭了。那個唱著「後來」的女生,後來再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直到又爆出消息,說她拍了一部叫《後來的我們》的電影,是愛情片。
很多人好奇:片子裡講述的愛情故事,是不是和她自己有關?
「其實我每天過的生活和你們是一樣的。一樣是愛殺價,一樣是喜歡好看的東西,一樣是愛吃,然後又痛苦,要減肥。一樣會為很多事情感到遺憾、糾結、憤怒。」
「我希望大家看這個電影的時候,會感覺原來他跟我一樣。都做過這樣愚蠢的事情,都這樣倔強地說出口,都這樣衝動,都遺憾。」
「有的時候,電影就是在做一些我們自己不敢做的事情。」
我最大的遺憾,是你的遺憾與我有關。
片名定為《後來的我們》,很多人都誤以為與她那首經典歌曲《後來》有關。
「其實是改編我的另一個短文來的。」劉若英澄清。那是篇短篇小說,叫《過年,回家》。
是的,劉若英也寫小說。作為一個被娛樂圈公認「讀書多」的女歌手,她不僅熱愛閱讀,也一直沒有停止寫作。應董橋邀請,她在香港《蘋果日報》開專欄,張艾嘉的《20 30 40》中,劉若英演30歲的想想,自己寫了自己那部分戲份的劇本。
電影立項時發現,《過年,回家》已經被別人用作片名了,劉若英改名為《關於愛》,但是她並不滿意,「這個名字一聽就很沒有意思」。
直到在一次巡演的後臺,五月天的企劃給劉若英聽了當時還沒有發行的《後來的我們》的歌曲demo。
劉若英把這首歌的歌詞和她心中電影的匹配度形容為「就是我的故事大綱」。「我是直接整個人停住。天啊,那個歌詞就是我電影裏面想要講的故事。我立刻發訊息給阿信說,我可以用這個名字嗎?他說沒問題。」
誤以為劉若英把《後來》這首歌拍成電影的人曾說,這怎麼拍?整首歌又沒有劇情。
其實五月天《後來的我們》也是同樣。翻來覆去,歌詞唱的不過是一種心情,憂傷是淡淡的,釋懷也是輕輕的:「只期待後來的你能快樂/那就是後來的我最想的/後來的我們依然走著/只是不再並肩了。」
「我的小說裏面,寫的就是這樣的一對男女。再相愛的兩個人,現實的環境,生活的殘酷,成長帶來的變化,多多少少都在影響兩個人的關係。最終兩個人沒有在一起,但是對彼此的關懷和情感,還是保留在某一個很純粹的地方。」
電影裏周冬雨飾演的女主角方小曉,為了北京的一套房,頻繁地換著工作和男友,揚言「一定要嫁給有北京戶口的男人」。
井柏然飾演的男主角林見清,默默地愛著方小曉,豪言道:「我要在北京買八套房,送你一套。」
兩人是北漂大眾中最普通的兩個人,在春節回鄉的火車上相遇,在北京奮鬥的日子裏相愛,在合租房裏相知,又在一次次爭吵和失望後分手。
愛的時候,坐合租房的破沙發也不計較,不愛的時候,坐擁市中心的豪宅,也還是不愛。
愛情要來的時候,沒有任何原因它就會來,它要走的時候,也一樣。
「對我而言這才是真實的。原來有一些劇本寫什麼出車禍或者第三者,但我就想寫一個兩個人分手、沒有別人的愛情故事。我從來不覺得兩個人分開是因為有別人。要是兩個人真的要分開,沒有別人也會分開。要兩個人真不分開,有五六七八九個第三者都不會分開。」
電影中,方小曉離開林見清以後,見清為了紀念兩個人的感情,做了一款遊戲。
遊戲中,男主角想盡一切辦法找了女主角,畫面從黑白變成了彩色,是一個「從此以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童話結局。
現實中,兩個人各自過著自己的生活,按照既定的路線,一天天老去。曾經以為的兩個人的美好未來,最終都只能定格在幻想之中。
大多數時候,這就是「後來的我們」吧。
「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原生家庭」
第一眼看去,劉若英的新片在講愛情,再看一眼,才發現其實是在講成長。
「小曉曾經在見清身上看到了家的模樣,而不只是住在北京的模樣。可惜,這個家的模樣只是她自己的幻想。」這是一種不成熟。
「見清很努力地想要變成小曉想要的樣子,可是那只是當時當地小曉想要的,小曉也在變。」這是另一種不成熟。
兩個人不在同一個節奏上,所以兩個人只能錯過。「所以兩個人會真正在一起,就是兩個人都變到剛剛好的時候。」
最初,劉若英的設想是借兩個人的家庭,來呈現這種不一致的步調和充滿陣痛的成長。
「他們每一年過年都要回家,那每一次回家之後,不管在北京的真實情況是什麼樣子,回去都會裝得很好。在一年一年的返家的過程中,我們看到了其中的變化。」
影片監製張一白很怕劉若英加入的親情的成分太多,會把一個愛情片變成四不像。田壯壯飾演的父親,也是全片最催淚的角色,曾經幾度商議要被拿掉,然而劉若英很堅持。
「它確實是一個愛情片,但它不同於愛情的是,我覺得每個人都是從一個原生家庭裏走出來的。我們的愛情觀還是來自于原生家庭。雖然我們口口聲聲地說,我才不要像我媽呢。但好像慢慢地最終做出的很多決定,還是最像陪我們長大的那個人。」
對劉若英來說,那個人就是她的祖母。
她的父母在她兩歲的時候就離婚了,她是祖母一手帶大的。
她的祖父劉詠堯,是國民黨的陸軍上將,和杜聿明等人是黃埔軍校一期的同學,國民革命時期最主要的抗戰將領之一。
她的祖母鍾光儀,出身名門閨秀,八十多歲高齡,外出一定要穿絲襪,重要場合要穿高跟鞋。
劉若英曾經在書中細緻地描寫了祖母的故事:「家裏常要請客吃飯。客人一上桌,會先上熱毛巾淨手,免得大家來回洗手間。吃到第四道菜上個冷毛巾,喝完湯再上個熱毛巾去油,準備吃水果與甜品。她說朋友來家裏吃飯是對我們的認同與尊重,我們應抱以全心。」
因為祖母,過年對於劉若英而言,曾經是很重要的儀式。她曾經因為沒有做獅子頭而大哭,「我會覺得沒有獅子頭跟蹄髈怎麼叫過年。」
祖母年紀大了,做不動了,她學起來。
十年來,幾乎家裏的年夜飯都是我做的。
年前就要先炸好丸子,冷凍起來。到除夕夜那一天,白天就要開始計劃,「就好像拍戲一樣」,幾點到幾點,什麼時候開始解凍,什麼時候開始燉,「然後去接我的祖母,安排這個,安排那個。」
沒有結婚的時候,她曾經很怕過年,怕的是回去面對。「其實我想家裏每一個人對於不結婚的大齡女子都有很多的困擾,好像他不問吧,表示不關心,問了吧,我們又不開心。」
於是每一次大家都是眼色使來使去,等到最後甜點上來的時候,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剛說了半句,劉若英立刻叫停。「大過年的別說不開心的事。我想大家都有經歷這個,所以我在這個電影裏也放了一點點這些東西。」
人有千面,每一面都是最好的自己
21歲出道,25歲就憑處女作《少女小漁》拿了影后的劉若英,其實早就放過話說自己不會去做導演。
「大概30出頭的時候,就有人跟我說,我應該去做導演。我說我絕對不可能。因為我看到張艾嘉,張姐。我就覺得幹嘛呀,好好的日子不過,那麼累,那麼辛苦。」
嘴上是這麼說,可是實際行動上,她最終還是走上了導演這條不歸路。
華語女演員過了四十歲,能拍的戲、能挑的角色,已經越來越少。「我實在不想離開電影,便換一個身份繼續做電影人。」
「其實到現在我也沒有覺得我已經做好準備去當導演,但是我願意去嘗試一件不同的事情。也許我嘗試了這一次,我再回來做演員,又會有不同的感受。」
《後來的我們》有一張非常華麗的製作名單:攝影李屏賓,音效杜篤之,剪輯廖慶松……這些人,曾經和侯孝賢、楊德昌共同創造過華語電影的一個時代。
我不懂攝影,我也不懂燈光,我也不懂美術。但我懂就是跟他們說,來,勾引他們一起來做一件事情。
大概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人的保駕護航,《後來的我們》儘管是劉若英的長片處女作,卻一點兒也不顯得生澀。
「我用了很多的形容詞,他們去幫我表達出來。」
有一場戲,是見清在浴室裏面潑水。劉若英對在場的人說,拍出來的水要「全部都發光,要金閃閃的」,「因為我覺得那個對我而言,就意味著青春、宿舍、夏天。」
劉若英一直在採訪中用「拋家棄子」來形容拍片的辛苦。她是一個家庭觀念非常傳統的人,結婚生子之後幾乎隱退,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外,全心撲在家庭之上。
之前出演電視劇《半路父子》,她看中的是角色負擔不重,戲份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就死了,「大概一個月就能拍完,又可以學東西。」
這次導演《後來的我們》,一開始她本來想儘量兼顧,計劃帶著自己2歲的兒子進劇組。
「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可能會遇到霧霾,或者他生病,不適應,我還得分身乏術地去照顧他,所以最後還是要面臨『拋家棄子』的結局。」
「拋家棄子」的也不止她一人。有一天晚上在大連,拍完戲,她累癱了,躺在床上刷朋友圈,看到製片主任發朋友圈,祝兒子大姚生日快樂。
「那一刹那我覺得,其實我們(作為導演、明星)比較容易被看到,被關注,說我有多想念我的家人,可是現場其實每個人都一樣。」
劉若英在下面留言:替我跟大姚說,對不起,是我把爸爸帶走了。
她形容自己是「咬著牙」把電影拍完的,「已經開機了,怎麼辦呢?頭已經洗了一半,只能把它吹乾。」
演員誰都能做,但好演員並不多。導演誰都能做,但好導演並不多。我希望我起碼是一個配得上讓大家陪著我一起去完成一部作品的一個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