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藍兔」畫師背景超狂 金庸同事黃霑好友 猴年郵票炒至天價
距離春節還有十多天，一張兔年郵票就率先登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最近，中國郵政公佈了《癸卯年》特種郵票。這原本是一件常規的事，從1980年開始，生肖郵票每年都會發行一套，至今已經進入了第四輪。但今年的設計一亮相，立即在網上引發了巨大爭議。不少人吐槽：從來沒見過這麼詭異可怕的兔子。
郵票上的兔子藍身紅眼、笑容狡黠，的確不是我們傳統認知裏可愛呆萌的兔子形象。不過，這隻「醜小兔」其實大有來頭，它由著名藝術大師黃永玉執筆繪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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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永玉今年99歲，是中國畫院院士、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少年時期，他就被譽為「中國三神童之一」，堪稱畫壇一大鬼才。1980年新中國第一枚生肖郵票「猴票」就出自他手。價值有多高呢？2017年，一版猴票拍出了201萬元的天價。
他本人的人生也足夠傳奇，是沈從文的親侄子、金庸的同事、黃霑的忘年交，林青霞的寫作老師、與弘一法師（李叔同）結下奇緣……這次創作的藍兔子，不僅符合他一貫的繪畫風格，其實也是對他老頑童性格的寫照。正如「福娃之父」韓美林所説：「黃永玉先生設計的郵票給我帶來一種新的想法，因為他的『膽大』。」
兔子人人會畫 福娃之父誇大膽
《癸卯年》特種郵票一套兩枚，廣受熱議的這一枚名為「癸卯寄福」。畫中的兔子右手執筆、左手持信，彷彿在寫賀卡，表達了向人們傳遞新春祝福的寓意。這裏還埋了一個諧音梗——藍兔即「藍圖」，象徵着新的一年要有美好的藍圖。中國郵政希望大家通過這隻「童稚、熱烈、奔放、自由」的卯兔，「感受到瀟灑、喜悦與幸福。」
然而事與願違，部分人並不接受這隻打破傳統的藍兔子。「紅眼利爪黑印堂。太邪惡了，不吉利。」「地獄畫風，小朋友要被嚇哭了。」相比之下，黃永玉這次設計的另一枚名為「同圓共生」的郵票就中規中矩得多，描繪了三隻兔子首尾相接、奔騰不息的場景，大眾接受度更高。還有人找出了同樣是為兔年特意發行的賀年專用郵票《兔報新春》，與藍兔子做對比。《兔報新春》出自前段時間剛去世不久的著名設計師吳冠英之手，畫風可愛，色彩温暖，被認為更符合主流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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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喜歡藍兔子的也大有人在。有人覺得看慣了兔子乖巧軟萌的形象，這隻有點壞的小兔反而讓人眼前一亮。「福娃之父」、「猴賽雷」的設計者韓美林更是不吝讚美之詞。「我們藝術界講『可貴者膽』。最可貴的就是膽量，他的膽量就挺大的。」「他在猴票上印金色，在兔票上用藍色，這是我絕對想不到的。藍兔一手拿筆、一手拿紙，他這新奇大膽的想法值得我尊敬。」
不知道黃永玉有沒有想到，自己一隻兔子竟然引發了這麼多探討。在他為郵票的發佈儀式錄製的視頻中，他表現得很豁達。「畫個兔子郵票是開心的事。兔子大家都會畫，也不是專門只有我一個人會畫。畫出來大家高興，祝賀明年的新年而已。」
他筆下的十二生肖都是「黃氏幽默」畫風
説到黃永玉，不得不提猴票。1980年，他為了紀念自家死去的愛寵小猴，把它畫在了共和國發行的第一張生肖郵票上，從此有了一個稱號：「猴票之父」。猴票最初面值僅8分錢，此後價格一路飆升。2014年，破版後單枚猴票成交價高達17000元，翻了20萬倍。2017年，一版猴票以201.25萬元成交。圈內流傳着「一枚猴票一輛車，一版猴票一套房」的説法。
而黃永玉和生肖的緣分遠不止於此。自2006年以來，黃永玉在每年新春到來之前，都會以生肖為題材創作12幅畫，刊印成掛曆送給朋友當禮物。如果你看過他的生肖畫系列，對於藍兔子的誕生，大概就不會覺得奇怪的了。這些作品充滿了「黃氏幽默」，圖畫得詼諧大膽，配的文字也志趣橫生。他畫老鼠，上面題字：「我醜，我媽喜歡。」要麼就是一隻貓給老鼠推車，老鼠賊頭賊腦，貓也一臉奸詐。「也不想一想，牠為什麼對你這麼好？」畫馬，讓它長了身老虎花紋。「什麼叫馬馬虎虎？它就是。」畫雞，把它和兔子關在一個籠子裏。「咱倆永遠是數學問題嗎？」畫狗，狗藍眼睛，還打了條紅色領帶，左側站着一位戴蓋頭的新娘。「嫁狗隨狗。」
而他畫過的兔子，更是很少走賣萌路線，有的甚至比藍兔子還「醜」。畫搗藥的兔子，「月亮上造假藥最保險」。「三窟哪裏敢想，一窟已屬不易。」靈感來自狡兔三窟。這些生肖動物，形象都比較有漫畫特點，筆觸瀟灑恣意，形成一幅幅幽默小品。看完它們的風格，再看藍兔子，或許就沒那麼難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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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受苦半生 和李叔同、金庸結緣
想要讀懂黃永玉的藝術，還得先從瞭解他的人生開始。1924年，他生於湖南省鳳凰縣的一個書香世家，父母分別是當地男子和女子小學的校長，表叔是大名鼎鼎的作家沈從文。到了十二三歲，家道中落，他不得不離開家鄉，前往福建投奔遠房親戚。
這段日子裏，他逃學無數，留級5次，最終在16歲那年徹底輟學。從此，小學就成了他的最高學歷。此後他開始四處流浪。為了謀生，他在碼頭搬過磚，當過瓷場的小工，劇團裏修過燈……自學畫畫和木刻，因為天賦異稟，也能養活自己。就在這期間，17歲的他流寓泉州時，不知不覺來到了開元寺。他見玉蘭花開得好看，上樹就亂摘一氣，沒想到樹下站着的正是歌曲《送別》的詞作者、弘一法師李叔同。「後生，你下來，別摘花。」「老子高興，要摘就摘。」「你已經來了兩次了。」「老子還要來第三次。」黃永玉心性狂傲，一口一個老子。弘一法師也不生氣，為了保住玉蘭花，乾脆把他領進自己的禪房教他書法。
法師圓寂後，黃永玉流浪到江西，在那裏遇到了他的一生摯愛張梅溪。張梅溪是將軍的女兒，家境優越，原本是看不上他的。但他會在張梅溪每天的必經之路上吹小號，還是追到了姑娘。兩人結婚後，又一路輾轉到香港，隨着黃永玉的木刻名氣越來越響，還舉辦了生平第一個畫展，日子才開始走上正軌。
不過他依舊是那個玩世不恭、處事總出人意表的少年。他在《大公報》做美編，結識了做文編的金庸。另一位同事梁羽生評價他們：「金庸是大俠，黃永玉當為怪俠。」建國後，28歲的黃永玉在表叔沈從文的鼓勵下，回到大陸，在中央美院教書。他和妻子帶了一大堆小動物搬進美院的大雜院：貓、狗、猴子、火雞、梅花鹿……把大家都看呆了。這階段的他，創作出了《春潮》《阿詩瑪》等轟動全國的木刻，又開始學習國畫，漸漸成就了他在中國畫界的地位。
即使在混亂的歲月中，他們一家人住進一間光線很差又狹小的房子，他就在牆上畫了一個兩米多寬的窗子，窗外有美麗的花草和明亮的太陽，頓時滿屋生輝。前半生雖然經歷了這麼多漂泊和苦難，但無論多糟糕的境遇，他都能以天真和幽默的力量化解。這也是為什麼，他的作品可能並不唯美，但總給人奔放、曠達、有趣的感覺。
不承認是老頭 也不想當大師
動盪的時代結束後，名利滾滾而來。黃永玉變成了人們口中的大師，但依然叛逆愛玩。70年代末，他買了輛跑車，成為全國第一輛私家車的擁有者，還以近60歲高齡考出了駕照。他的房子裏停滿了法拉利、瑪莎拉蒂等各種豪車。白巖松有次來採訪他，驚奇地問：「您年紀這麼大了，還玩跑車啊？」他答道：「我可不是老頭。」
80多歲時，他登上《時尚先生》封面，回到家跟妻子炫耀：「怎麼樣？靚仔吧！哇，我太好看了吧。」又改寫了孔子的話：「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八十臉皮太厚刀槍不入。」他的名片上是自創的頭銜：黃永玉，享受國家收費廁所免費待遇（港、澳、台暫不通用）。徒弟想給他創立一個黃永玉畫派，被他狠狠罵了一頓，還吐槽説「現在教授滿街走，大師多如狗。」
到了90歲，他給自己畫了一幅可愛的自畫像，還是那麼鬼馬精靈，充滿童趣。這樣一個活得瀟灑又自我的人，以近百年的人生感悟和藝術理解，創作出不走尋常路的生肖兔，也不在意會不會被大眾接受，倒是很符合他的人設了。我們為他的兔子吵得不可開交，以老爺子的性格，可能反而要調皮地撫掌大笑。就像他給自己畫的老鼠題的字：「我醜，但我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