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宵大廈種族歧視爭議 美國演藝界如何處理相關議題?

撰文:梁嘉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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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前TVB劇集《金宵大廈2》因採用香港演員黃婉華出演菲律賓女傭LuLu,要求她塗黑並模仿菲律賓口音,被指種族歧視,在社會引起軒然大波。相似問題在有種族不公歷史的美國演藝界並不少見,而有黑色扮相(Blackface)歷史的歐美演藝界,則提出過不同的解決方案,來增加影視及舞台作品的種族多元化。

TVB劇集《金宵大廈2》早前引起種族歧視爭議。(圖片來源:@franchesca_wong/ IG)

「傳統選角」方法提倡選擇與角色的種族、年齡、性別和生理特徵的都相似的演員,但在上世紀早期的美國,由白人演員出演少數族裔的角色並不少見,很多角色以白人演員把膚色塗深的方式出演。在60年代的美國民權運動(civil rights movement)後,美國的社會各界都致力於增加社會各界的種族多元化,更推出了肯定性行動 (Affirmative action),希望矯正過往的歧視狀況,讓少數族裔在社會獲得更平等的機會。演藝界也跟隨社會步伐,不少人開始提倡非傳統的選角方式,讓少數族裔獲得更多演出機會。

「色盲選角」與種族變換

「色盲選角(colour-blind casting)」便是其中一項最被廣泛採用的非傳統選角方法,是指在選角的過程中摘除種族對角色的影響,著重聘用演技最好的演員。在美國商業化的舞台劇表演,少數族裔獲得的出演機會歷來都要比白人演員來得少。而在今天的美國舞台劇界,色盲選角是其中一個最多美國舞台劇導演選用的選角方式,但有色人種群體依然主要只能獲得跟他們種族一致的角色。

由於色盲選角並不拘於種族,有些製作方會變更角色的種族,這種行為被稱為種族變換(Racebending)。根據Racebending.com的定義,Racebending是指當製作方(電影製作公司、出版社等)將角色的種族更換。網站指出,在這個名詞出現之前,電影行業已經有悠長的「洗白」(whitewashing)歷史,採用白人演員來出演其他種族的角色。但一些製作人和導演就指出,種族變換和「洗白」行為並不是因為種族歧視,而是因為市面上沒有賣座的少數族裔演員可供選擇,如果他們採用少數族裔演員,可能會拿不到充足的資金。

近年面對種族變換爭議的電影就有由施嘉莉·祖安遜(Scarlett Johansson) 出演草薙素子的《攻殼機動隊》(Ghost in the Shell)。電影由漫畫改編,由於故事設置在日本,而角色也有一個日本名字,當時廣泛認為角色會由日裔演員出演。當祖安遜宣布出演該角時,即引起社會熱議,一些漫畫粉絲甚至發起重新選角請願。在與Marie Claire的訪問中,祖安遜指如果她知道接下這個角色意味著會剝奪亞洲演員的機會,她絕對不會接下這個角色。在《我的超豪男友》(Crazy Rich Asians)中出演的吳恬敏(Constance Wu)和在《神盾局特工》(Agents of S.H.I.E.L.D.)出演的温明娜(Ming-Na Wen)當時也呼籲人們杯葛這部電影,指這個選角對亞洲演員並不公平。《奇異博士》中蒂達·史雲頓(Tilda Swinton)出演的古一也曾引起類似爭議,由於在漫畫中這個角色原本是一位西藏男性,採用白人演員出演也被指有「洗白」角色的嫌疑,導演Kevin Feige後來在Men’s Health的採訪中則認同選用亞洲演員或是更好做法。

但種族變換並不限於「洗白」,在哈利波特的延伸舞台劇 《哈利波特-被詛咒的孩子》(Harry Potter and the Cursed Child)中,妙麗的角色被選中由黑人演員Noma Sumezweni出演,不少粉絲表示對這個選角失望,甚至指這是一種反向「洗白」。哈利波特系列的作者J·K·羅琳後來則在Twitter指出,書中從未提及妙麗的膚色,只說過妙麗機智聰明。種族變換也會在亞洲電影中出現,在《進擊的巨人》的改編電影中,一些被認為是「歐洲人」的角色也全數由日本演員出演。

有批評指色盲選角並不是一個可持續策略,不能解決社會結構性的歧視問題。藝術記者Diep Tran指出反種族歧視者對於色盲選角的懷疑並非空穴來風,她說:「色盲選角就像有人跟你說『我看不到種族(問題)』(’I don’t see race’)一樣危險, 這個方法忽略了有色人種無法與白人演員獲得同等機會的根本結構性原因。少數族裔演員依然只能獲得較少的薪金,也只有較少的角色可供有色人種出演,選角導演還是一樣會在潛意識中偏好白人演員。」雖然只看技藝聽起來很吸引,但Tran指出這個選角方式並不能消除刻板形象,許多人在聽到某些角色的時候只能想到白人演員,想到反派角色時則反之。

「膚色意識選角(colour- conscious casting)」的可行性

有見及此,許多反歧視人士更推崇另一種選角方式 ——膚色意識選角(colour- conciosous casting)。依然是非傳統的選角方法,但在選角的過程中有意把種族納入考量範圍,而不是避開種族話題。具體的做法很多樣:可以是特意選擇有某個特別種族背景的演員、利用種族元素為作品帶來全新意義、或是改變製作的某些部分來突出種族對各個角色的影響。有評論指,膚色意識選角可以協助導演考慮更廣泛多樣的演員,而不是單是因為種種優勢而出現在大眾視野的演員,能為作品帶來的更多可能性。

近年來不少作品都選擇採用這個選角方式,有意識地為少數族裔帶來更多出演機會。橫掃16項東尼獎提名的現象級音樂劇《漢密爾頓》(Hamilton) 講述美國國父Alexandar Hamilton的立國故事,作品有意地採用黑人文化的Hip-Hop音樂,並採用少數族裔演員擔任主要角色,突出美國的種族多元化以及移民在美國歷史中的重要地位,扭轉美國立國歷史的尋常論述方式。《漢密爾頓》自2016初上演起就廣受好評,主創也被邀請到白宮表演曲目。同樣,漫威近年也有意採用膚色意識選角,在2018的《黑豹》(Black Panther)中採用了全黑人班子,而《尚氣》(Shang-Chi)則是第一次有亞裔演員擔任超級英雄的漫威電影,同樣都大受歡迎。

非傳統選角仍被批評

​​即便非「傳統選角」方法已經被廣泛推廣,但有很多創作者仍然選擇避免或拒絕使用這些選角方法。在2017年導演Michael Streeter打算於著名舞台劇劇目《Who’s Afraid of VIrginia Woolf》中採用膚色意識選角,但被原作者Edward Albee的代表拒絕,指此舉會把作品的意義從根本上改變,只有採用白人演員才能展出角色間的特殊關係。

同樣地,非傳統選角方式也被指有矯枉過正之嫌。《漢密爾頓》的選角通告明確地寫出他們希望選到「非白人」(non-white) 演員,有紐約律師指這個選角通告或涉嫌職業歧視。《漢密爾頓》的製作方回應指是因為他們希望以特定的方式來講述美國成立的故事,而他們的行為也沒有違反勞工法例。

《漢密爾頓》劇照(圖片來源:@Hamilton/ FB)

亦有批評指這種選角方式掩蓋了更主要的種族問題,像在《漢密爾頓》中由於角色都由少數族裔演員出演,劇目完全避開了歷史人物與奴隸的關係,主創Lin-Manual Miranda後來也表示批評有理。美國著名劇作家August Wilson也曾指出這種非傳統的選角方式只能解決皮毛,要真正提高少數族裔在舞台和屏幕上的可見度,乃靠劇作家、導演、製作方和業界創造出關於少數族裔的故事,才是真正能讓少數族裔在演藝界佔一席位的方法。

誠然,少數群體的選角困境並不囿於種族,性少眾或是殘障人士近年亦呼籲大家要給予更多機會給少數人士,讓LGBTQ+群體成員出演性少眾的角色,也盡量給予身體殘障的演員機會。演員的工作內容是靠演技說服觀眾,憑著精湛的技藝讓觀眾放下懷疑。里安納度狄卡比奧(Leonardo DiCaprio)曾經憑藉在《戀戀情深》扮演的殘障青少年獲得奧斯卡提名,阿爾·柏仙奴(Al Pacino)靠著《女人香》的盲人調香師角色獲得了奧斯卡男主角獎,同樣地,艾迪·烈柏尼(Eddie Redmanye)也憑藉在《丹麥女孩》中飾演的變性人角色獲得過奧斯卡男主角獎。但若是現在,導演還會選用一樣的選角嗎?

或許業界該思考的問題是:如果某個角色是本來就是為了某個種族、性向、性別、或身體殘障而寫,要找一個怎樣的演員才能勝任角色呢?是否該給小眾群體更多機會呢?作品的真正信息又是什麼?這個選角會增強或改變作品的意思嗎?藝術自由與矯正歧視間的平衡,任重而道遠。

(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香港01亦無法核實上述內容的真實性、準確性和原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