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與人形｜人與鬼的對照　現實與消失過去的對比｜開卷樂

我們的城市這幾年經歷了動盪變遷，社會的大氣壓讓人喘不過氣。雖然不似人形，怒火中燒，但我們也要〈接納絕望〉 （摘自詩人陳子謙的詩集《鬼火與人形》中最後的一首詩）：「接納你的絕望吧／就像絕望也一直寬大地／接納你所有的傷口／在希望與絕望之間／醒來，便有全新的絕望／像雨水一再發現並擊痛大地」雖然經歷絕望，我們就如詩人形容，活得最有生氣，「那些絕望的人／咦，卻活得最有生氣／絕不讓死亡接納自己／是的，眼前就是地獄了／拆掉就是」。
文︰筆從心　｜　原題：《鬼火與人形》——接納日常絕望中 再瞥見了光

《鬼火與人形》收錄了陳子謙2016年至2021年的作品，而大多詩作寫於2020年夏天以後。陳子謙解釋詩集的名字是人與鬼的對照，現實與消失過去的對比。事件消逝過後，仍留下痕跡，人形中的記憶內蘊藏了鬼之火在燃燒，壓抑的情緒及痛楚揮之不去。當然，這些情緒不時體現於我們日常生活之中。詩集分為七輯，每一輯有不同的詩作為「引詩」，第一輯「外臟」是吳岱穎〈格瓦拉不思議〉：「格瓦拉不知道自己將在未來的幾年內一次次被投入洗衣機，反覆搓揉破碎洗之又洗，曬之又曬」，由洗衣機等家居與日常的瑣碎事引發出來的聯想，亦將家內之事呈現予人前。

理解灰暗

〈太陽蛋〉寫道：「過勞後的后羿在神話裡補眠／你只好煎一隻太陽／頂多兩隻。蛋白的雲海」描述了勞累過後的詩人為了「醫肚」而煎蛋。陳子謙不喜歡吃熟蛋，更笑言自己「零廚藝」，卻對蛋的形式有種執著。我們在日常生活無意識地去做的事，陳子謙卻從中理解自己的感受，在日常事尋找寫詩種子。詩人自己觀察亦會受外在世界氣氛所影響，世界灰暗投射於生活之中，就連洗碗亦能聯想至死亡相關，如〈餐後〉中寫道：「菜渣、肉屑在濾網上彌留／殘羹混濁，地獄的彩虹膠著／水龍頭忍住多餘的判詞／水聲，划動往生者的搖籃」。

陳子謙在平淡生活之中，不斷反思我們扮演角色的意義，如〈試身室〉：「你喜歡或害怕的人／永遠在門外，就像衣服／永遠都是衣服」人來人往的商店內有一封閉的空間，我們穿的其實不是衣服，而是外來人的目光，我們怕他們的評語，與其說人試穿衣，實際卻是衣服決定了我們的外在價值，「多少新衣曾讓人試穿？／試身室吐出更多折舊的皮囊」吐出來不單是折舊的新衣，更是走向衰亡的我們。「鏡子喊餓的時候，記得／把門鎖緊」我們穿的衣是在滿足、餵飽自己，還是他人的目光？

平淡是福

陳子謙不單將生活寫進詩中，更將與老婆的親密關係融入其中。他笑言自己難以投入唯美的小事，因此他寫的不是甜蜜婚後生活，反而有不少來自太太的取笑和投訴。第三輯「蟲珀」中，有數首情詩均以老婆的話語開首，如〈分心〉開首：「Ｏ：『你陪我睇電視劇，但成日分心！』」對陳子謙來說任何事均會令自己分心，於是他回應道：「電視機、塵封的書、你微嗔的瞳孔 ——凡窗口都令人分心」，與其不能專心看電視，唯有「不如一起分心，身體要輕輕倚傍／任廣告或一行詩給世界留下淺淺的摺痕／來抵消皺紋」。這種「耍花槍」卻令人感受到愛意不形於色，散發在兩人平淡生活之中。

除此之外，詩作的第五輯「移形」、第六輯「泛音」主要寫詩人與其他藝術家的對話，〈看韓永旭展覽《面孔》〉、〈看石——看吳國璋畫展Until U R Safe〉，陳子謙形容現今的人參觀展覽「打卡」方便，很難用特定形式紀錄自己的感受，於是他便用了詩的形式去處理。他寫詩時盡量不理會藝術家原初透過展品表達之事，而是直觀的抒寫自己的感受。值得留意的是，他寫了數首詩予詩人飲江，包括〈重組句子3.0〉、〈對牛彈琴〉、〈動物園〉、〈相信未來〉等，當中刻意地模仿了飲江的節奏、語氣、情緒，將飲江的文字放進詩裡，改寫了自己的寫作風格，形式一系列有趣的創作交流。

平衡絕望

文開首〈接納絕望〉 其實處於詩集第七輯「平衡」，也就是說前數輯描述了生活的恐懼，最後仍要抱有希望的曙光作一平衡，在負能量之中亦要勉勵讀者們堅強的撐下去。不少人仍堅持「寫字」，即使不能維生，即使或會面對黑暗的未來，但只要相信字的力量，才能夠打破恐懼，見到了所謂的光。

在此與各位分享陳子謙的〈書寫恐懼〉：「你能夠書寫恐懼嗎／如果恐懼先把你寫滿──你的履歷、你在閉路電視下的眉／你每一個捂住暴跳的意象／你會承認嗎你從沒有投槍或匕首／除非都拿來自刎──請放心／那只是隱喻，正如幼童必須虛擬秘密的好友／讓他們被鬧鐘震碎，黑夜必須有鬼故事／有床頭燈，日與夜必須互相逃離／又迎頭相撞──你能夠書寫恐懼嗎？／你能夠不寫，像靜物裝死嗎？／它們從不溢出，只有謹慎的陰影／如此忠實地罰抄恐懼︰光」。

香港電台文教組節目《開卷樂》由鄭政恆、黃怡、馮傑主持，逢週六晚上9時30分至10時，港台第二台播出。節目重溫 : https://podcast.rthk.hk/podcast/item.php?pid=541

（本文原刊於報章專欄《開卷樂》，此為加長版。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