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風箏的孩子》翻譯者李靜宜:追求愛情也要讓自己成為完整的人
談到台灣當代翻譯者,絕不能略去李靜宜。她曾執筆翻譯多部知名文學作品,卡勒德.胡賽尼(Khaled Hosseini)《追風箏的孩子》、保羅・奧斯特(Paul Auster)的《紐約三部曲》,與莎利・魯尼《正常人》(Sally Rooney)等,及許多經典推理文學作品。近年她成立東美文化,親自譯介推理小說,如:約翰.哈威(John Harvey)的「芮尼克探案」系列,亦出版華文創作,深受好評。此次,李靜宜與我們分享她成長過程的閱讀軌迹,以及如何藴積成日後翻譯、出版的養分。
記錄整理:鄭博元 | 原題:以「故事」抵達千禧世代——專訪翻譯家李靜宜
文學就像推開世界的大門,讓人生充滿無窮的可能性。
幼年的李靜宜同輩不多,家中的書籍是她童年時的玩伴。翻開書櫃上的《雄獅美術》月刊,色彩豐富的圖片令她目眩神迷。漸漸讀懂文字後,她明白到圖像背後都有故事。不過畫冊講述的神話仍嫌簡略,直到讀到東方出版社《希臘神話》中動人的情節,她才真正踏入了故事的世界。
辭典裡的花草秘境
李靜宜成長於雲林,當地較少專賣書籍的「書店」,多為販售文具為主的「書局」。購書的方式是從書籍底頁的出版目錄,尋覓有興趣的讀物,再向書局老闆訂書。由於書籍得來不易,李靜宜總是珍惜地讀。十六歲時,她反覆閱讀的是一部《紅樓夢》,小說中的人際網路早已翻得爛熟,甚而仔細研究小說中的花草。她翻找辭典,試圖理解植物的品種與寓意。閱讀文字時炙熱的目光,透露出李靜宜探索世界的渴望。
李靜宜簡介|東美出版執行長、知名翻譯家、資深文字工作者。曾任職外交部與總統府,為李故總統登輝先生總統任內的秘書與撰稿人。著有《漫長的告別:記登輝先生,以及其他》、《紅樹林生活筆記─近寫李登輝》。譯作有《追風箏的孩子》、《燦爛千陽》、《那不勒斯四部曲》、《此生如鴿》、《寂寞芳心》、《地下鐵道》、《莫斯科紳士》、《正常人》等多部跨領域作品。
李靜宜細思自己的十六歲,想推薦珍•奧斯汀(Jane Austen)的《傲慢與偏見》給青春的讀者,這本浪漫故事的「祖師奶奶」,情節並不複雜,至今卻仍有相當深遠的影響力。少年時的李靜宜也憧憬愛情,深受這個十八世紀「霸道總裁」的故事吸引;隨年齡漸長,重讀此書卻能發現,小說不光是表面上浪漫的情愛故事,更為重要的探問是,如何在愛情裡不失去自己?「儘管追求愛情,你也要讓自己成為一個完整的人」,李靜宜翻讀《傲慢與偏見》,觀察到小說細密處理婚姻關係、社會階級等議題。雖然故事只發生在幾個家庭之間,卻關照了個人與社會的種種困境。
文字的齒輪:從推理小書迷到翻譯者
早期書籍的編輯、翻譯都難稱精細,但這些書仍讓李靜宜愛不釋手,陪伴她度過少女時代。在大量閱讀之下,李靜宜發現自己對推理小說強烈的愛好。就讀政大外交研究所時期,她一面在牛頓出版打工,協助編輯、翻譯科普書。身為推理書迷,她也訂閱了當時火紅的《101推理經典》叢書一解癮頭,某回與遠流董事長王榮文先生聊天,她脫口說出,「最大的心願是親自翻譯推理小說」。沒想到,日後便有試翻作品的機會。本著對推理小說的熱愛,李靜宜竟大膽答應,就此跨足文學翻譯界。她想起當時青澀的譯筆,笑說定讓當時的編輯很頭疼。
翻譯如同語言齒輪轉換的訓練,李靜宜時而以英語思考,有時則以華語推想,再將腦內兩種聲音串接於同一條線路。中英文的邏輯、文法雖然多有不同,但她發現仍有相合的脈絡可循。翻譯家也會有齒輪卡頓的時候,當李靜宜頻頻向周邊友人提問:「請給我一個(什麼樣的)動詞」,大抵就是靈感枯索之時。從原文的閱讀到雙語思考,再進入敘事的操作,方能抵達翻譯之「忠實」。長期的翻譯練習下,李靜宜總能穿梭於譯者與讀者之間,重視譯寫的邏輯,也在意閱讀時的流暢感。
談到最難翻譯的小說,李靜宜直呼非約翰・勒卡雷(John le Carré)莫屬。過去光是閱讀便深感困難,未能理解小說之意。三十歲之後,她才豁然開朗,領悟到勒卡雷筆下所講述的人性糾葛。「書跟人是有緣份的,會與我們當下的心境互相呼應」,有了人生經歷的累積,李靜宜漸能理解更多作品的深意,並以翻譯之筆與讀者分享。
千禧世代的讀與寫:回到「故事」
除了過去經典的翻譯作品,近年掀起閱讀潮流的小說——莎莉・魯尼的《正常人》與出道作品《聊天紀錄》也出自李靜宜的譯筆。魯尼的作品深入描寫二十一世紀的青年在資訊破碎的時代,看似密集實則疏離的人際關係。為了忠實翻譯,李靜宜必須嘗試理解、揣摩千禧世代年輕人的互動方式,包括聊天的特有節奏,和無意義訊息傳遞間的深意。挑戰不止來自世代落差,她還得苦思如何將原文簡單的英文轉換為同等易讀的中文,卻又不失文字的厚度,才能避免讀來索然無味。
「有些年輕人不耐長篇大論,更喜歡簡短篇幅就能受到感動的文字。」有了此次特殊的翻譯經驗,李靜宜精準掌握新世代的閱讀偏好。青年受到大量資訊與媒體影響,閱讀紙本書的比例似有下降的趨勢。然而,李靜宜並不擔心,「文學是很廣泛的,這些影音作品的背後也需要『故事』支撐。影視作品的人物、情節塑造在某程度上與文學創作是相呼應的。」即使形式有所變化,李靜宜始終相信「文學」在日新月異的社會中也不會缺席。
創作的焦慮時常困擾著新世代的寫作者,李靜宜認為不妨從「講好一個故事」做起。曾經翻譯過為數眾多的推理小說的她,也閱讀本土的推理作品,卻發現有些作品很難讓她沉浸其中。「寫作者得對自己生活的環境有更深的認識,才能成功形塑人物、營造社會氛圍。」李靜宜認為文學的核心不在於技巧與題材的翻新,更重要的是講「故事」。而故事的孕育,來自寫作者對自身生命的深刻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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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陪伴少女成長,延展了生命的觸角。經過幾個世紀,《傲慢與偏見》早已有了舞台劇、電影、電視劇、書籍等各種版本的媒介與改編;然而,帶給李靜宜最多想像的,仍然是原版的書。以文字為載體,反而讓讀者觸及了更廣闊的世界。在空間封鎖的疫情時日裡,她於宅居閱讀推理小說,也重探浪漫經典。掀開書頁時,心靈得以穿越時空,抵達不可能到的遠方。
大疫之年,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形態被改變了,人心也隱隱著透出對未來的不安。此時,透過文學、閱讀探尋一方平靜,是一劑良藥。自九月起至明年二月,「混亂世代中的文學對話」講座,邀集不同領域的講者,分享閱讀與創作的啟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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