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研哉|舊中求新勝無中生有?談日本設計大師 「RE-DESIGN」理念
日前小米公司公布了新標誌(logo),引起熱話。標誌出自日本名設計師原研哉的手筆,設計過程歷時三年,但改動甚少,因而被外界質疑何以要改,更有輿論稱這是日本人欺騙中國人。
從標誌本身來看,原研哉展示標框外框從正方形到圓邊方形之間,他實驗過不同的弧度,最後選了名為「n:3」變數的一個為定案。再仔細看,「m」字有極微細的調校,中間的一豎稍為變粗,左右兩腳亦作了極少的調整,「I」字亦然;「m」字右上角的圓角亦有改動。
有設計師指出品牌更新標誌,只在表面上的小改動,其實是頗慣常的做法。亦有評論指出小米新標誌的設計計劃,包含一整套品牌形象應用,這亦是整個設計的重要部份但被忽略了。總括來說,我們可以判斷原研哉的作品決定保留原有小米標誌絕大部份的元素,選擇只作微細的變化。
日本殿堂級設計師原研哉,何以有大師的崇高地位?這兩天媒體都回顧過他的作品,可是他的設計理念是什麼?從他過往的作品、訪談與著作來看,他大概不會是那種收取客戶大筆費用然後只馬虎交貨的設計師。
大師的角色與顏色
大家應該還有印象,剛過去的3月1日大和運輸的「黑貓」宅急便發佈了新標誌,操刀的正是原研哉。
雖然新標誌的主色稍為調校為暗啞一點的黃色,但這明亮的顏色不算是原研哉慣用的(這次小米標誌的橙色也是)。他多用黑白色、灰調與大地色系(earth tone,包括棕色、泥色、墨綠色等),偶爾會用日本國旗上的紅色;他的造型傾向會用有機(organic)形狀,素材取材自日本文化與大自然。
原研哉的畫面上亦多用留白,他還寫了本專書《白》,討論什麼是「白」,為何它不只是一種顏色,而是一種「實體」(甚有哲學意味)。
原研哉不只是平面設計師,他視自己為視覺傳理設計師(visual communication designer),就是專精於以視覺(而非聲音)媒介傳達訊息的人,他會做品牌設計、酒瓶包裝。
無印良品=空無
提起原研哉,總不得不提他最矚目的成就——出任無印良品藝術總監,以及他為這家公司創下的成績。
在外間眼中,無印良品可能就等於「簡約而優質的生活品牌」。然而原研哉自己就把無印良品定義為「空無一物的容器」,由人根據自己的經歷與需要來定義它。他構思出地平線系列海報,帶著團隊穿州過省,到玻利維亞乾涸了的烏尤尼鹽湖拍攝,就是為了表達無印良品「空無」的價值:看似空無一物,卻是能容納百川的容器。
「空無」(emptiness)是一種無限的可能性,原研哉解釋:「無印良品的理想,是它生產出來的商品一旦被消費者接觸到,就能觸發出一種新的生活意識,這種生活意識最終啟發人們去追求更為完美的生活樣式。」
無印良品實然不只是原研哉的一份工作,亦貫徹了他一直堅持的設計原則與理念。
日常生活與「RE-DESIGN」理念
原研哉極度重視「生活」,更提出其實每個人都是設計師,所要設計的就是生活本身。
身為設計師,原研哉並不追求創造出新奇的商品或造型,亦不是要從功能上改良現有的物品。設計師能夠無中生有固然是好,但從本來有的東西發掘出新的東西,可能更為重要。他主張設計師要在我們共有的日常物品之中提取價值,探討日常用品可否有新的形式,並以新的形式提出新的問題。
日常生活之中的物件都經過千錘百煉,如椅子已經存在幾千年,亦是我們每個人都極為熟悉的東西,這樣的物件能否再有別的可能性呢?
原研哉用了一個跟文學與劇場領域中相似的概念——陌生化,就是將我們極為熟悉的生活物品,重新以一種會使我們感到陌生的形式表現出來,他稱這個過程「RE-DESIGN」(再設計/重新設計)。
原研哉曾策展「RE-DESIGN——二十一世紀日常用品再設計」,他邀請了日本多位知名設計師與建築師,「出題」請他們再設計不同的日常物品。建築師坂茂是受邀參展者之一,他接到的題目是「廁紙」,結果他設計了一種方形捲裝廁紙。
相比圓形廁紙並置之後會留有間隙,方形廁紙節省運輸與儲存空間,可是坂茂的理念不止於這種實用性的理由。
一般的功能性設計是要盡量方便使用者,但方形廁紙反其道而行,它跟牆壁之間會構成阻力,不如圓形廁紙那樣順暢滾動,使用者會減少不必要的取紙,減少耗材、減少了對自然資源的取用與損害,亦讓使用者反思「到底是否需要用到那麼多廁紙?」的問題。
原研哉說,只是簡單將捲裝廁紙中心的筒由圓形改成方形,就足以有這樣大的改變,這就是「RE-DESIGN」的威力,亦是他冀望設計師用心、著力的方向。
設計是「欲望的教育」,設計師的工作
如果設計的用力之處總是停留在「讓今天的東西明天看起來是舊」以及給好奇的餐桌提供「新奇果實」,那麼它遵循的就無非是技術本身的形式。
原研哉對於設計師的角色與責任有獨特的看法:設計師的工作不只是見客戶、構思與製作出作品、監督品質,最終解決某一現存的問題;設計師更要觀察生活中的細節,思考與宣揚設計理論,他在《設計中的設計|全本》中說過:「闡述設計本身也是一種設計」。亦因為此,原研哉寫專欄、著書,總是四出參加設計或其他範疇的會議。
原研哉直言設計師要對大眾作消費欲望的教育,但這並非指我們一般理解的廣告與設計在消費者身上創造購買商品的欲望。原研哉認為日本「必須實現具有高水準的欲望」,而設計是從根本上影響欲望的要素。當大眾有了高水準的欲望後,就自然會拒絕差劣的商品,最後導向更符合保護環境原則的資源運用方式。
除設計師外,原研哉可說擔當著公共知識分子的角色,日本的舉國大事他都會參予、給出意見與計劃,比如世界博覽會,三・一一災難之後的重建計劃。他總思考著日本的本來,日本應該做的事。
或許原研哉今天的一兩個作品得不到認可,但他確是一位有魄力與抱負的設計師,敢於創造與表達設計理念,甚至以此塑造出今天日本的文化面貌。就此來說,日本設計大師之名,原研哉當之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