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醫護親述醫院拒收 老伯等不到痊癒那天|異域旅者|銀乙專欄
我每天看著無數病人被擋在醫院門外,愧疚與無力感不斷增加。
瑞典,以完善福利制度著稱,然而,擺脫不下自殺率高企問題。這或許說明,在「完善」背後,仍存在很多「不完美」。
文:銀乙
在瑞典留學後,我曾在烏普薩拉市(Uppsala)工作數月。當地除夕夜的派對上,我認識了卡羅萊娜。一見面,她就興奮地告訴我,她是烏普薩拉市的一名精神科護士,難得在除夕夜可以休假。
短暫的派對、吵鬧的音樂,讓我們不能好好聊天。兩星期後,我們又相約在一家酒吧見面。喝着啤酒,她開始細説自己的經歷。
她告訴我,從業以來,她見過很多悲劇發生,這些悲劇,原是可以避免的。
在瑞典,醫療有一套清晰執行制度,若非緊急情況,公立醫院不會接收病床限額以外的病人。制度原意,是將醫護人員的工作量,維持在合理水平,同時讓接受醫療服務的病人,得到最好照顧。但資源有限,意味著一批沒有進入醫療系統的病人,得不到有效支援。
公立醫院名額有限,多數人選擇去私家診所求醫,但私家診所服務同樣不足。每次求醫前,當地人必先打電話到診所,預約看病時間。經常遇上的問題,是診所沒有空缺名額,或可預約的時段,剛好與自己的工作日程產生衝突。無法成功預約,他們就要每隔一段時間,打電話去診所,查詢最新預約安排。疫情以來,瑞典很多私家診所,周末不會應診;應診時,也不會為非緊急情況的病人診治。對於工作不定時的人來說,很難找到合適的時間、地點求醫。若是得了小病,一般人不會費心力去求醫,只會靜靜地,等身體自己康復過來,但有的人,永遠等不到痊癒的那天。
在卡羅萊娜工作的醫院,當床位已滿時,若有新病人求診,醫生通常會叫病人回家休養,數月後再來複診,不會讓病人留院觀察,即使病人已經表明,自己有自殺傾向或憂鬱症的症狀。
卡羅萊娜工作時,接觸過一位老伯,他曾經短暫有個幸福家庭,但年老時與妻兒分離,成為獨居長者。孤獨的生活與當地漫長的寒冬,讓他逐漸對人生失去希望。對老伯來說,承認自己有情緒病,是難以啟齒的事,但他仍鼓起勇氣到醫院求醫,向醫生說出自己的故事,希望醫生能夠幫助他。在老伯求診當天,醫院床位已滿,主診醫生婉轉道出,醫院希望將更多資源留給年輕人,讓老伯回家休養,數月後再來覆診。老伯沒有取得治療藥物或支援,滿臉疲憊離開,然而,等不到下次覆診,他就在家中自行了結了。
得知老伯的結局後,卡羅萊娜和同事感到無盡絕望和悔意,主診醫生只是慨嘆一聲,表示無能為力。
卡羅萊娜說:「工作使我身心疲累。我每天看著無數病人被擋在醫院門外,愧疚與無力感不断增加。醫學院提倡的『以人為本』精神,到底能否在現實中實現?每一次,我都想將病人留下來,我們真的沒有餘力照顧更多病人嗎?可是,我無法這樣做。病人回家後,如何面對生活,我不知道,也不敢想像。我只期盼,他們能在其他地方得到幫助。」
(銀乙專欄「異域旅者」每周二刊出,標題由編輯擬寫,原題:「被遺忘的人」。本文不代表藝文格物立場)
作者簡介|銀乙,希望通過文字,分享旅途教給我的那些事,讓更多人看見,世界各地不一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