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辭｜是蠢還是值得羨慕？不想再營役生活 他們選擇做清潔賣飯盒
都説當代打工人，一年365天，365天都在想離職。但真正下定決心辭職的人，卻是少數中的少數。
．「經濟形勢不好，還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嗎？」
．「離職後，靠自己的積蓄能躺平多久？」
．「現在辭職了，以後會不會後悔現在的決定？」
焦慮、壓力、困惑如影隨形，直到到了某一個臨界點，不想再繼續下去的想法佔據了大腦，辭職才正式提上日程。
但是辭職只是一瞬間做出的決定，辭職後的生活更是一場漫長的考驗，得到與失去都在同時發生，我們採訪了三位裸辭後尋找生活更多可能性的深圳年輕人，有人年紀輕輕，從行政轉行到上門清潔行業，在長時間的體力活中治癒自己；有人放棄上萬薪資待遇，去大企業樓下擺攤賣18元盒飯；有人裸辭後迴歸田園生活，種菜養雞，過上避世一般的生活。
3位轉工青年，三個改變職場軌道的故事：（按圖了解）
27歲深圳保潔女孩：月入過萬，不敢和父母說
早在認識項項之前，我就在小紅書兩次刷到了她，一次是身型纖細的年輕女孩做上門清潔的反差，一次就是有用户發避雷帖控告項項存在欺騙用户的行為，引發大量網民對項項進行辱罵。不久後，我有機會親自和項項溝通，也慢慢了解到她做清潔背後的故事，以及那場網暴事件的始末。
去年四月份，項項辭去了醫藥公司的行政崗位，「之前的工作屬於文職，工作內容很雜，比較累，而且收入也不高。」恰巧項項在網上看到了上門清潔的新聞，加上她自己本人喜歡打掃帶來的治癒感，便花費了七八百在線下的家政公司，跟隨師傅學習清潔技巧，出師後接單單幹。
説起清潔，大家一般都會聯想到四五十歲的阿姨，這類職業也容易受到他人輕視，像項項這樣的年輕女孩入行十分少見，項項本人卻十分喜歡這份職業，每天早上一起床就興致滿滿，到了晚上回家，「辛苦是真的，快樂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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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項的行李箱裏裝滿了清潔用品，包括毛巾、清潔劑、可伸縮拖把、摺疊小桶等，每次外出工作時，都需拖着十多斤的行李箱穿梭於南山、福田、寶安、龍華等區域。
和背靠保潔公司接單不同，項項接單主要是在網上接單，收費標準是55元～60元/小時，她經營了一個小紅書賬號，依靠龐大的流量，項項逐漸從一天一單發展為一天三四單，有時單量甚至排到了幾個星期後，憑藉着細心認真的工作態度，還積累了一批迴頭客，收入也上漲至過萬的水平。
作為剛入行不久的新人，項項自知自己沒有年長阿姨們經驗豐富，但她也明白自己的優勢，「一個是比較會説，另一個就是不會偷懶，之前有客户吐槽阿姨很會偷懶，我會努力讓每個地方都打掃一遍。」「如果真的是自己做得不好，也會主動退錢的。」
自從做了這份工作，項項自詡見識到了形形色色的客户，但遭受網暴卻是第一次。
「我那時比較忙，行程排不過來，所以就告知她會安排一位認識的阿姨去幫她打掃，她也答應了，事後説阿姨打掃水池區域不乾淨，我就退了她一部分錢，包括可以上門返工。」
「結果她不收紅包，選擇去小紅書發帖，説我虛假宣傳，中途換人，賺黑心錢，真是無了大語了。」
回憶起這件事，項項語氣仍舊很激動。她坦言確實賺了一點差價，但她經由這篇帖子，被無數不明真相的網民嘲諷和辱罵卻是真實存在的。「當天心態就崩了，覺得自己很委屈，那天也沒去幹活。」
難相處的客户不止這一個，項項還遇到一個全程盯着她幹活的客户，「對方希望你把幾個小時的時間用到極致，打掃中途接個電話，回下消息都是不允許的，真的非常難受。」
項項也表示，「大部分客户都是很好的」，有的給小費很大氣，直接100元現金，有的很熱情，教她如何運營小紅書，「每次聽到別人對我工作的讚美和肯定，心情都會好一天。」
現如今的項項已經幹了九個月的清潔工作，一些職業病也開始找上她，包括腰部勞損、手變得粗糙不堪。但和上班相比，項項整個人的精神狀態輕鬆了不少，「以前很內向，現在去陌生人家裏打掃覺得是件很自然的事。」
「就算遇到奇葩客户也不怕，也沒必要點頭哈腰，因為我可是出了勞動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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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薪辭職賣飯盒：是一種怎麼樣的體驗？
「五花肉去皮切片，等會來拿」「今天牛肉多少錢一斤啊？」
每天早上7點多，老王準時出現在家附近的福田農批市場，熟稔地和攤主打招呼，聊價格，砍價。接近8點買完菜，老王便馬不停蹄地回家燜飯，洗菜、切菜、炒菜、裝盒，11點老王推着兩個泡沫箱打車前往南山某個辦公園區樓下。
不需大聲吆喝，在群裏接到通知的上班族已提前到達約定地點，等老王一到，就迅速提上盒飯離去。從11點半到1點，陸陸續續有人來老王的攤位領走自己的盒飯，面對熟客，老王主動交談起來，遇到忙碌的時候，還有人主動來幫忙。
沒過多久，40多份盒飯就一售而空，看着老王攤位的好生意，甚至還引發了隔壁賣飯包阿姨的羨慕和嫉妒，「你這生意可真好，改天我也想去賣盒飯了。」
擺攤結束後，老王按照慣例，拍下當天擺攤圖片、飯菜特寫，並寫上當日收入，發到運營賬號上。「其實每天的收入都是寫個大概，沒有經過具體計算的。」
一開始不知道賣多少錢，老王將兩葷一素的盒飯定價為15元，後來被食客提醒不賺錢，才把定價改為18元，這是老王擺攤的第22天，迄今為止的收入不過兩三千，連以前的五分之一都沒有達到。在旁人看來，這樣的收入在深圳養活自己都難，但她的想法卻很簡單，「少賺一點也是賺，開心最重要啦。」
説起來，老王會走上擺攤賣盒飯這條路也屬於誤打誤撞。
過去幾年老王一直在一家小型電子產品公司當銷售，加上提成，每月能拿到近兩萬的工資，但工作壓力十分大，工作之餘還要當運營、客服，加班到凌晨是常事，再加上職場派系爭鬥，老王夾在其中格外痛苦，不久後便離了職。
剛離職的老王並沒有想好做甚麼，也不打算找工作，直到朋友在群組裏開玩笑讓老王給她有償送飯，她爽快地答應了。「平時朋友在我家聚會玩，都是我來做，東北菜、滷味、湘菜都會做，大家評價還可以。」
從一開始只給兩個朋友送飯，經過口碑相傳，逐漸發展為一個兩百多人的訂餐群組，客户涵蓋辦公園區多個公司的員工。
老王的發泡膠箱、餐後水果、飯盒、筷子等也不斷升級替換，「之前的保溫箱保溫效果不好，就買了個新的」「贈送的水果也是應季而變，之前有香蕉、人蔘果、柿子，最近砂糖橘上市，就送砂糖橘比較多。」
現如今，受限於廚房場地和個人精力，老王並不打算擴大規模，雖然每日僅能提供40餘份盒飯，但每次群組接龍預定餐食都供不應求。
在老王看來，她的盒飯之所以這麼受歡迎，一個是便宜，對比連鎖餐廳動輒20、30的價格，18元能吃到兩葷一素可謂是性價比極高了。「還有一點就是健康吧，現在預製菜流行，大家更想吃到新鮮、家常的味道。」
儘管老王自評價賣盒飯經驗不足，但對待飯菜卻十分認真，「我買的牛肉都是親自去市場上挑選品質比較好的」「之前有一次買的油炒出來的菜沒有以前香，還專門找廠家諮詢是不是買到假油了。」
曾遇到提前預定好的食客外出無法來取餐，老王也騎了幾公里專門送過去。
對老王而言，這些食客不僅是客人，還是如朋友一般的存在，「今天的菜好吃就發圖點讚，紅燒肉太甜了就提出意見，下次改進。」「還有工地小哥訂十幾份飯，擔心他們不夠吃就送了一些大饅頭」這些互動都是老王每天做飯的動力。
至於賺得太少，老王看得很明白，「我現在沒甚麼壓力，不買房也不結婚，一昧的賺錢也沒必要。」
人生在世，能做點喜歡的事才是正事，偶爾週末加班的食客會希望老王來公司樓下賣盒飯，老王則會淡然地拒絕對方：不好意思，我雙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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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歲去農場打工：工資少但不後悔
在30多歲該成家立業的時候，蘇梁結束了4年的職場生涯，去惠州的有機農場打工，開啓一段田園旅程。
這個想法不是一時興起。自大學畢業後，蘇梁陸陸續續做了四五份工作，在媒體機構當宣傳，在社區當行政，之後轉行到某公司當攝影師，無休止的雜事、各種加班熬夜，作品被人否定的痛苦，無意義的返工，都讓他愈發想要逃離職場。
「真的不想上班了」，直到在朋友圈看到了農場招聘的攝影師崗位，蘇梁果斷提出了離職。
農場位於惠州象頭山的深處，佔地面積頗大，周圍幾乎沒有人家居住，客觀來説，這裏交通不便，人煙稀少，但對蘇梁來説，這正是他嚮往的生活。「你知道有個綜藝叫《嚮往的生活》嗎？我一直很渴望回到鄉下生活。」
每天大概花費三個小時完成採風，拍攝、修圖，排版後，其他時間蘇梁可以自由安排。蘇梁從小在農村長大，農場的工作對他並不陌生，他會和工人一起去養雞場撿雞蛋，搬運雞飼料，摘火龍果，摘百香果，摘龍眼、挖紅薯……每天的生活被填得滿滿當當。
「以前上班還會經常失眠，現在不到十點就睡着了，天一亮就起來了。」農場包吃住，每天的飯菜都是自己種的菜做出來的，口味雖清淡，卻能讓人感受到一菜一蔬的本來滋味。
晚上在飯堂吃完飯後，蘇梁會和其他人打着手電筒走回宿舍，一路上蛙鳴風輕，抬頭就可以看見繁星，那一刻，蘇梁找回了一種久違的自由感，「那種心上沒有任何掛礙，無拘無束的感覺。」
在這裏不用勉強自己進行無意義的社交，農場裏的人也十分友善，説説廢話吹吹牛一天就過去了。「也不用買衣服了，穿得破破爛爛也沒有關注你。」蘇梁笑着吐槽道。
偶爾也有不那麼適應的地方，相比於北方的農村，蘇梁不得不感慨，「南方的植被真的太茂盛了，走進去像走進叢林一樣。」自然蚊蟲蛇蟻格外多，蘇梁的小腿和手臂總是出現紅腫瘙癢，直到幾周後才慢慢消減，
農場老闆給蘇梁開了5000的月薪，對於工作也沒有特別的要求，蘇梁彷彿回到了以前上學時隨自己的心意完成攝影作業的時光。
農場雖説避世，但並非與外界沒有聯繫，偶爾會有義工，購買農產品的深圳人過來，一起種種地、喝茶交流人生。「對我來説，農場就是一片可以自由探索的小天地，我來到這就像是找到了歸屬感。」
厭倦了日復一日的重複性工作，厭倦了無休止的精神內耗，厭倦了從一個格子間搬到另一個格子間的生活，於是他們裸辭了，改變原有的生活軌跡，去換一種活法。有人得到了自由和快樂，但代價是驟降的收入，有人變得更加堅強和獨立，卻是用健康和身體換來的……
或許他們的選擇對於現在的我們並沒有任何參考性，但在不斷嘗試的路上，無論是裸辭者還是打工人最終都會找到各自的人生答案。
*應受訪者要求，以上人名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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