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論|過境拉不開台灣 祭祖走不近大陸
馬英九返抵台灣之後幾個小時,蔡英文也從美國回到台北。再幾個小時之後,解放軍的環台軍事演習便打響頭炮。祭祖是假的,過境也是假的,馬英九和蔡英文假借名目進行政治拜訪,所有人都心裏有數。不過環台軍演是真的,用真彈實炮來警告台獨勢力,也是為統一台灣作準備。兩岸不會因為蔡英文而不走向統一,但也沒有因為馬英九而前進多少。得政治領袖如此,是寶島的不幸。
如果民意調查可信,超過一半台灣人也知道美國只是在利用台灣,作為一枚棋子壓制中國大陸。如果多吃幾口鳳梨乾就是對台灣人的支持,那麼不只蓬佩奧,民主、共和兩黨的國會議員也很樂意買下十箱八箱。佩洛西去年到訪了台灣,接任眾議院議長的麥卡錫就不能被比下去。對華強硬是國會山莊的政治正確,蔡英文能夠選擇的就只有與麥卡錫會面的地點——台北或是加州。
中美相爭 台灣卻非漁人
在美國本土會晤眾議院議長,綠營吹棒是歷來首次,台美關係新高。但所謂的過境外交,令蔡英文無法不感到尷尬。嚷着說是主權國家,訪美卻只能假借過境名義,比起她所否定的「一國兩制」還不如。不論是到訪白宮,還是在禮賓府接待美國總統,香港特首都是堂堂正正、名正言順的。蔡英文堅持台灣是個獨立國家,任內邦交國卻減了至少九個,洪都拉斯還要是在她出訪中美洲前宣布斷交。她今天左一句感謝、右一句感謝的美國,當年為了聯中制蘇而與台灣斷交,如今賣些軍火就能騙取信任,不知道應該怪責別人狡猾還是自己天真。
美國可以因為勢色不對而拋棄南京政府,但在韓戰爆發之後又派回第七艦隊,現在當然可以為了圍堵中國而再次借台灣過橋。杜魯門和艾奇遜,尼克遜和基辛格,拜登和布林肯,從這個角度看並沒有任何分別。台灣也好,阿富汗、烏克蘭也罷,既然合則用,自然不合則棄。鍾無艷無法成為夏迎春,民進黨如果以為可以利用中美角力的時勢漁人得利,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更是拿二千萬台灣人的命運作賭注。
統派退潮 反中情緒曖昧
馬英九在這個時候走訪大陸,是給國民黨戴上和平光環的最好機會。在他建構的故事當中,民進黨代表戰爭,國民黨意味和平,九個月後台灣人不是面對反中與親中、獨與統之爭,而是戰爭與和平的抉擇,一個不應該有懸念的選擇。但是馬英九的尷尬沒有比蔡英文少,他在湖南大學的「一個中國」論盡顯彆扭。下野七年,他對兩岸關係的論述仍然空洞,停留在「不武」一張牌,對於統派的退潮更是缺乏深刻認識,忘記了自己是如何親手把蔡英文送進總統府。
馬英九執政八年,他的「不武」從來沒有在意兩岸分合,只是試圖借助與大陸的貿易發展來滿足台灣的經濟需要。太陽花學運這一記重重的教訓,卻說明了更緊密的交流不一定能拉近兩岸的距離,對大陸的經濟依賴、對台灣地位的焦慮反而助長了民粹的躁動。在這個意義上,反服貿運動跟香港的反水貨客示威、陸港矛盾、佔領運動以至反修例風波都是一致的。面對大陸的崛起和大陸的資本,恐懼和怨恨的情緒夾雜不清,曖昧而籠統地投射到「中國」這個對象身上,保存「台灣」或者「香港」成為了最有感染力的出路,儘管許多人沒有真正的分裂打算。
國民黨對資本主義的服膺,並不下於香港政治精英對自由市場的崇拜。蔣氏政權本來就與裙帶資本主義劃上等號,依附着美國給予的政治和經濟利益。台灣民主化的八九十年代碰上浩浩蕩蕩的新自由主義潮流,不論是李登輝或是陳水扁,國民黨抑或民進黨,都聚集在歷史終結論的大旗之下。兩黨對於台灣在全球化貿易體系的角色、社會利益的分配結構都缺乏想像,議題只剩下統獨之爭,糾纏於所謂的主權形式。在每一次的選舉,吵吵鬧鬧的兩岸關係把一切矛盾蓋過去。高呼「高雄發大財」的韓國瑜好像懸置了政治爭拗,聚焦於經濟貿易,實際上卻跟特朗普煽動鐵鏽帶藍領選民一樣,只得訴諸情緒,卻對公平正義沒有追求。
兩岸分治 終有結束一天
馬英九接過了連戰和宋楚瑜的火棒,成為台灣支持兩岸交流的代言人。國民黨樂意借助大陸的惠台政策,促進兩地經濟融合。但是讓利邏輯既是一把雙刃劍,台灣人民若然無法雨露均霑,反服貿的戲碼只會不斷上演,寶島對於大陸似近還遠。在國民黨和民進黨之間鐘擺,在統或獨的偽命題之間折騰,台灣即使能夠維持不統、不獨、不武,但也沒有前行半步。
更何況隨着冷戰秩序回歸,台灣已經再沒有曖昧的空間。民進黨政府甘心寄生在所謂的第一島鏈,北京卻不會接受太平洋是美國的內海。台積電被挾持到美國和日本設廠,拜登政府除了在昭昭宣告這家戰略企業是美國人的禁臠,同時也是為失去台灣作準備。法國總統馬克龍公開拒絕被騎劫到台灣衝突之中,說明了美國已經再無法呼風喚雨。兩岸分治作為帝國主義直接造成的局面,終會有結束的一天。
當然了,這一天還未在國民黨和民進黨的視野之內。他們更關心如何在明年1月的大選撈取更多選票,而不是探索台灣的未來路徑。一個擁抱美國支配的政治秩序,另一個接受新自由主義的經濟結構,兩黨對現狀都沒有批判意識,更遑論打破利益結構。政治精英如此隨風擺柳,台灣建立不了自主性,也就不足為怪。
一國兩制 叩問台港意義
香港和台灣都經歷過殖民統治,接受過新自由主義的洗禮,有着許多相似之處。反服貿與反修例,學運與拆大台,佔領立法院和衝擊立法會,也說不清是「今日香港,明日台灣」還是「昨日台灣,今日香港」。然而殊途同歸,兩個群體都在歷史的大變局中失去了自我,在親中抑或反中的虛假議題中迷路。台灣藉着守護所謂的主權「神主牌」,迴避了政治經濟秩序、社會分配結構的真正問題,卻不知「一國兩制」看似是統或獨的選擇,其實是對台灣意義的尖銳叩問。
香港的經驗如果給對岸起了啟示,那並不是「一國兩制」路到盡頭,而是「一國兩制」原來只是一切的起點。「一國兩制」為我們提供了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的寬闊空間,卻沒法代替香港決定怎樣持續發展,如何發揮優勢。幾許風雨之後的今天,香港政府仍然在自我認識當中,還未掌握改革之道。台灣比起我們有更豐富的民主政治經驗,產業和社會結構亦都截然不同,有條件擔當舉足輕重的獨特角色。不論是滿足於到大陸祭祖,還是對過境美國樂此不疲,也不只是視野狹隘、意識愚昧,更是對二千多萬台灣人的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