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相親．影評來稿】三代女性在大時代的三種愛情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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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顏東尼

看畢《相愛相親》，心中的感動久久未能散去，一直翻看電影的花絮與導演張艾嘉的訪談，同時聽著小男友阿達以「女人的心情」在片末唱的一首《陌上花開》，裏頭有一句歌詞：

天涯有約／落葉有情／捨不得腐壞

就是這「天涯有約」，讓三代女性在大時代一直瞬息變化的情路上都上了一課。

【編按：以下內容或含劇透，逃生門在此。】

電影因一場「遷墳案」而起，張艾嘉飾演的慧英在母親去世後，想把父親在鄉下的墳遷到城市，與母親合葬。可是問題在於父親當年盲婚啞嫁，聚了吳彥姝飾演的妮妮，後來到城裏工作，又與慧英母親相愛，結伴了一輩子，直到死時才「回歸」鄉下。姥姥當然不肯慧英把丈夫的墳搬走，慧英想硬來，由郎月婷飾演的女兒薇薇甚至把事件放進自己的真人秀節目中，非常鬧劇。

電影非常有作者味道，濃烈地湧現導演兼編劇張艾嘉多年來在生活與感情沉澱下來的感受，雖然老套卻非常奏效，做到不煽情，而且在電影結尾透過角色的一個決定，或角色間醒悟後短短的對話，道出絲絲愛情的真諦。

電影在中國河南鄭州開拍，張艾嘉說：

這裏就是我想要的故事背景，有著純樸的故鄉感，也有快速發展的城市，我想要的東西都在這裏。

也是在這樣的大時代下，同一個省之中，居住著對丈夫專一就是愛情的舊時代女性姥姥，也有改革開放後受益、力爭上游的時代女性慧英，與生活於豐足的小康家庭、逐漸追求精神生活與自由、象徵「漂族文化」的薇薇。

筆者年紀最貼近薇薇，大概也最明白她的感情。靠著父母的努力，薇薇這樣的新生代不再需要拼命去維持生存的條件，反而在小康之家，追求精神上的豐足與夢想。不像母親百般責任在肩上，她一身輕鬆，想拍姥姥就拍姥姥，說一句「我可以養活自己」，想搬出來就搬出來，浪漫不羈。對比慧英與姥姥，薇薇一代人的愛情世界是灑脫，但這樣的豁達卻也抵不住殘酷的自我實現。阿達因為愛停留，卻不打算為愛終止自己的音樂旅程。自我，在舊時代的愛情裏，頓時顯得多麼的小。薇薇的「天涯有約」就是這種「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電影中的「信件」起了非常關鍵的作用，尤其有一幕薇薇為姥姥朗讀信件，她強調這些都是家書而非情信，姥姥卻堅持自己的想法，只是因為丈夫在信裏的客氣問候，以及多寄了錢回鄉。把親情當作愛情，姥姥守了一輩子的，恐怕不是那個結婚半年就離開鄉下、回來時只是一副駭骨的丈夫，而是一個對自己執著的承諾。所以，當姥姥在慧英家中看到老公生前的模樣，她後退了兩步，從她的表情，我們就知道，多年的分別，丈夫的容貌的改變，她已經無法在認出了。大雨終於把他的模樣沖走，姥姥的「天涯有約」是專一的美德，也是舊年代父權社會下的愚忠固執。所以當我看見姥姥把丈夫的骸骨掘出，說一句「我不要你了」時，幾乎是哭得泣不成聲：儘管已經改變不了甚麼，但姥姥終也守完了心中的承諾。

慧英的角色並不討好，甚至有點討人厭（總是讓我想起某個強勢又吝嗇的親戚阿姨），但同時令人同情心酸。作為孩子，她盡本份考上了師範大學，成為矜貴的大學生；作為情人，她在孝平當兵時每週到府上為他的父母做家事；作為母親，她努力工作，學校的工作與家事都處理恰當，也賺到足夠的錢，住進不奢華但實用舒適的房子，大概可以想像薇薇需要與想要的，她都可以滿足；所以，作為一個喪母的女兒，她必須把父母葬在一起，才合乎她一直習慣了的標準。

一直安守本份，盡了半輩子的責任，上有父母照顧，下有一個令人頭疼、不羈的女兒，丈夫永遠在緊急關頭，最需要他出聲的時候都不出聲，不然一出聲就反抱怨她自己，難道我們還不能體會慧英的難處嗎？很久以前就學會靠自己，努力控制身邊的各種事去獲取安全感，然而一切卻開始出現變化，為了不成為一無所有的人，她只能變得更強勢、更有手段才能說服自己，自己不會被這個社會與時代打敗。

慧英的夢徹底讓觀眾理解到她心底的隱憂。在塔尖上的她，想跌未跌，進退兩難，塔底有一名年輕男子向她揮手，那可是青春向她揮手！在這個準備要退休，家庭、感情都出事的更年階段，這個夢表達出慧英年少未竟的夢、悔與懷緬，這個夢就是她的「天涯有約」。

田壯壯飾演的孝平甚少發言，但到片末卻說出電影最讓我感動的一段說話。他買了新車，載著慧英，告訴她這是兩人年輕時的一個小夢想，也說出自己經歷這些風雨後的感悟：「我要臨著這部車去兜風，有你當然好，但沒有你我也是會去。」愛情走到細水長流，相處本應是放手。

三條線雖然述說著三個女性的故事，在我眼中，卻不無共通處。她們都想愛情停留，有人真的留守，有人平衡著各種關係利害，有人選擇放手。張艾嘉以前唱過一首《愛的代價》，這裏記其中一小節作結：

走吧　走吧　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
走吧　走吧　人生難免經歷苦痛掙扎
走吧　走吧　為自己的心找一個家
也曾傷心流淚　也曾黯然心碎　這是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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