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亞書院的民國情

撰文:香港01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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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黃俊傑
除基礎教育與高等教育外,國民黨在香港傳承中華文化上也痕迹處處——儘管這段歷史被有意無意地抹去。

(本文原載2017年5月15日《香港01》周報第60期B12-13版,按此訂閱周報

港人對人文領域有所認識者,大概都對新亞書院、錢穆、唐君毅、張丕介等名字肅然起敬;而新亞書院之開創,不僅有賴諸位大師艱苦卓絕的奉獻與犧牲,國民黨的資助亦是其站穩立足之關鍵。錢、唐、張諸位先生以復興中國文化為己任,一生反共,奉中華民國為正朔,甚至把新亞書院的校慶定於1949年10月10日中華民國國慶之日,並在新亞書院高掛青天白日滿地紅旗。

〈新亞書院簡史〉一文寫到「開學兩個月後……新亞隨即陷入極度困難中。新亞當時從學生所取到的學費,只佔書院總開支的20%,遠不足夠,只好如張丕介先生(張先生於新亞開創之初,除任經濟系主任外,還身兼總務長,負責日常事務與資源運用,在最艱苦困頓之時,張夫人甚至把從大陸逃難攜帶來港的首飾典當,為新亞籌錢紓困。)所形容的,學效武訓要有行乞辦學的精神。一方面錢校長赴台籌募捐助,一方面教師暫緩領薪酬,四處張羅。」

在國府未得美援之時,蔣介石已於1950年命國民黨中央改造委員雷震赴港調研,雷氏亦於11月2日向蔣介石呈交報告指,「港澳有大學數所,在教育立場上是反共的,在經費方面是堅苦撐持,如錢穆等來港創辦之新亞學院」,並建議國府資助新亞書院。中改會於同年12月11日舉行會議,決議「支持錢穆在港創辦之新亞學院,請由教育部予以協助。」

新亞書院舊校舍圖片(網路圖片)

在1980年代末,此時已定居台灣20年的錢穆先生,在新亞書院刊物《新亞生活》中發表〈新亞書院創辦簡史〉系列文章,在文中回憶道,「民國三十九年(1950年)冬,新亞經濟困難,余赴台灣向政府請求援助,行政院代表政府允助港幣月三千。先總統蔣公亦允比照政府補助款數同額補助……直至民國四十三年(1954年)五月,新亞獲得(美國)雅禮補助方自請停止」。如今在學術界地位崇隆的錢穆學生余英時也回憶道,「一九五一年是新亞在物質方面最艱困的階段,但卻也是精神方面最昂揚的時代」,而彼時亦是台灣國府財政拮据之時,要到1954年艾森豪總統上台一年後才得到美國接濟。1962年,錢穆赴台,以「港方同人亦以新亞在港困頓無發展」,以及「但為長久計,他日返大陸,大學畢業高級知識份子恐終嫌不夠」為由,希望國府能讓新亞書院在台設立分校。惟時任行政院長陳誠婉以「政府決策不再增設大學」婉拒。

新亞書院與國府的關係與連結,不僅出於物資層面,在精神層面亦然。錢穆刻意選在中華民國國慶之日創立亞洲文商學院(新亞書院前身),高掛青天白日滿地紅旗,他直指「我們挑定了雙十國慶來舉行學校創辦年的始業式。從此以後,我們逢着國慶,便同時舉行校慶。這也有一意義,要我們新亞的師生們,時時都紀念到自己的國家,要大家深切了解到校運聯繫於國運。若無國慶,便無校慶可言。」

1954年,美國雅禮會補助新亞書院,新亞漸漸擺脫經濟困境,而新亞亦沒有因為得到美國資助而停止懸掛中華民國國旗。一直到1956年雙十暴動後,港英政府加強打擊在港的親國民黨力量,受港英政府津貼資助的新亞才受到極大壓力。《新亞遺鐸》匯集了錢穆主政新亞時的講演與文稿,其中在〈國慶與校慶〉一文中提到,1958年中華民國國慶之時,錢對港英政府屢屢施壓深感無奈,「我們學校誕生,正值國運又臨險惡之期。興學本期報國,作育人才,求為國用。誰又能說,一校之校慶,便絕對不能影響到國慶呢?」

禁掛台旗 令校慶改期

《花果飄零──冷戰時期殖民地的新亞書院》一書反映了當時新亞的中華情結(網路圖片)

1960年,港英政府教育司署禁止新亞書院於中華民國國慶兼校慶期間高掛青天白日滿地紅旗,是為著名的「國旗事件」。錢穆為了此事,特地提早一個月回校斡旋。翌年,新亞書院將校慶由10月10日改成9月28日孔子誕辰日,錢穆向學生解釋,「把國慶當校慶,容易引起外界誤會,或以為我們學校太過富於政治性。我校一向以提倡中國文化為目標,我們更該側重在文化教育性方面來慶祝,故把校慶日改在孔子誕辰。我們盼望國家有前途,必先盼望我們人民有希望。要人民有希望,必須靠重文化力量」。到底改易校慶之事,是否出於某種「壓力」,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在「國旗事件」發生期間,新亞書院另一創辦人唐君毅先生在此後兩月的發言,亦可供側考。他宣稱,「我力主對懸旗事不能讓步(9月29日);下午校務會議,議決國旗事暫忍痛遵港府命令停掛,另組小組會計劃來年不受港府津貼辦法(10月8日);明日為國慶日,對新亞而言則為校恥日也(10月9日)」。在「國旗事件」發生後七年,錢穆於1967年赴台定居,23年後終老台北。

國民黨與香港、香港教育、中華文化、新亞書院的歷史淵源與恩怨情仇,也許可從葬於台北觀音山的唐君毅先生,在《說中華民族之花果飄零》的文字所總結:「中華民族之文化之樹之花果飄零,則我自顧己身,同茲命運,香港乃英人殖民之地,既非吾土,亦非吾民。吾與友生,皆神明華胄,夢魂雖在我神州,而肉軀竟不幸亦不得不求託庇於此。自憐不暇,何敢責人?惟盼共發大託心,正視吾人共同遭遇之悲劇,齊謀挽救,勿以邪曲之詭辯自欺,使吾人淪於萬刧不復,則幸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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