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潔工悲歌|日行幾千級樓梯倒樓 5年冇放假 工友:我冇話事權

撰文:鄧康翹 譚皚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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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單止做足7日,而係365日,年初一都要開工, 病咗、受傷都要開工,冇人同情你的,有誰會同情你呢?做倒垃圾係冇話事權的,你做就做,唔做就算,有時候好心酸㗎,特別係過時過節,真係好心酸⋯⋯」

有調查發現香港是全球最過度勞累城市,有打工仔每周工作逾75小時,也有人連踩20多日;63歲的倒樓清潔工友祥哥更是5年沒有放假,每天行幾千級樓梯,為唐樓住戶和餐廳倒垃圾,只為賺取較最低工資略高的薪水。以每日工作12小時計算,祥哥已經連續開工近2.2萬小時,但又有誰知道他背後的辛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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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歲的祥哥從事清潔行業長達10年,最初任食環署外判清潔工,5年前因為兄長中風,改為接手兄長的倒樓清潔工作,每天走勻深水埗和旺角區,為7幢唐樓住戶及10間餐廳倒垃圾。家住粉嶺的他每天幾乎朝6晚12都在街上,清晨時分趕搭頭班巴士外出,回到家中已是深夜,每日有四分之三時間都花在工作上,他說:「一啲娛樂都冇,收工返到屋企就食飯,再沖埋涼就想瞓覺,實際只係瞓得3個幾鐘,唔係要瞓就即刻瞓得着㗎!」

為養家5年冇放假 休息翌日做雙倍

莫說是娛樂,基本上連家庭生活都沒有,「冇計啦,就算做看更都要識寫幾個字,我文又冇、武又冇,唔做呢行(清潔)做邊行呢?」祥哥嘆了一口氣說,他曾當油站工人,因加錯油被「炒魷」,後來在垃圾站當外判清潔工,工作比較輕鬆,但萬餘元收入僅夠餬口。為了就讀中二的孩子能有更好生活,他只好捱下去。

祥哥每日下午唯一休憩地方,就是躲在大廈後樓梯。(楊凱力攝)

祥哥指,平日早上7時前開工,下午4時至6時「落場」休息,晚上再開動至深夜10時半,扣除休息時間,每日大約勞動12至13小時,全年無休。記者以為祥哥開玩笑,但他一臉認真透露,轉做倒樓後,已經5年沒有放假,因為自僱要自掏荷包找替工,他寧願自己捱。

唔單止(做足)7日,係365日,年初一都要返,如果休息,係自己搵自己笨,休息了一日,翌日返嚟要做雙倍工作,唔會話你休息就少咗啲垃圾,一樣要自己搞掂。
祥哥

缺德戶亂棄傢俬雜物 日行150層樓逾3000級樓梯

採訪當晚,記者在大角咀柏樹街與祥哥會面,直擊他晚間倒樓的過程。記者見他快步推着手推車,橫越馬路再轉入窄巷,到達鴉蘭街一幢唐樓後,把手推車鎖在路邊,拿着一個特製的沙包袋徒步上樓,由最高層往下逐層收集住戶放在梯間的垃圾,一直沿樓梯把垃圾拖往下層。

身經百戰的他動作熟練,一邊分享小技巧,說:「呢袋較輕可以控制到,太重很難控制,加上要倒後行,更加唔容易,太多垃圾會拖唔到出門口。」不到20分鐘,他已完成一幢樓的收集垃圾工作。到了地下,他把套在沙包內的大膠袋使勁抽出並綁好,扔上手推車,推到附近垃圾站傾倒,再到另一幢劏房戶林立的唐樓收垃圾。

祥哥所用的工具都是依據其「作戰」經驗來親自特製,例如用來收集住戶垃圾的沙包袋,取材自路邊工地,因為「夠厚、夠靭」,加上親手縫製加厚底部,十分耐磨。他又向記者講解在手推車底部加裝兩塊厚鐵片,「如果唔改裝,個底好易跌晒啲垃圾」。提到工作點滴,也免不了要吐吐苦水。

「劏房一日好多垃圾擺出來,成條樓梯擺滿晒一袋袋,通常傢俬大型垃圾我唔會理。」祥哥稱有部分住戶會「搏懵」將傢俬雜物棄置出來,例如電視機、鐡支、鏟子和木板,但該些並非家居垃圾,不是倒樓清潔工的負責範圍,若需要幫忙棄置雜物,一般需事先提出請求並另行付費。就好像記者追蹤祥哥倒樓當晚,見到有一些鐵支被棄在梯間,他語帶生氣說:「呢啲就係『搏懵』,我一定唔會清。」

祥哥形容,在清潔工種裏,倒樓是最辛苦的,尤其是他主要為「三無大廈」工作,沒有升降機,只能靠雙腳沿樓梯走上走落。記者憑觀察去粗略估計,以他每日清倒7幢唐樓計算,每幢約10層高,加上部分大廈要一日倒兩趟垃圾,等於每天要行超過150層樓、約3千多級樓梯。在悶熱的梯間,祥哥汗如雨下。

自僱被壓價、走數、搶生意 5年冇加人工

倒樓屬自僱性質,由接生意、議價至追收服務費,一切都要靠自己。一般承包費為每月數百元至2000元,有些還要包辦清洗樓梯服務,且要自資購買工具和裝備,例如手推車、垃圾膠袋、勞工手套和清潔用品等,這些對祥哥來說花費不菲。

最慘莫過於被剝削,祥哥稱曾向部分大廈的業主立案法團提出加服務費,但屢屢被人「當耳邊風」,5年以來都不獲加薪,還經常被壓價,例如十年前兄長承包每月收取2,900元,今時今日被壓至「反通脹價」800元,更隨時被「走數」。

祥哥在晚間不停頻撲倒垃圾,中途難免要停下喝水「抖一抖」,賺的每分每毫都是血汗錢。(羅國輝攝)

「通常三無大廈都有三至五戶冇錢收,但垃圾要照掉,佢(住戶)話會自己揼(垃圾),你信唔信吖?」說出來祥哥不免搖頭輕歎。他每月要逐家逐戶去拍門收取清潔服務費,受人臉色在所難免。

據了解,由於自僱倒樓工作太辛勞,願意入行的人不多,目前估計不足100人。然而,祥哥指同行競爭相當大,經常被人以超低價搶生意,嘆道:「畀人搶咗好多間餐廳同酒吧生意,本來我兩千蚊成條街包嚟做,人哋用六百蚊低過半價撬咗去,做呢行都慣㗎喇。」

日曬雨淋周身傷 祥哥:病咗都要做,冇人同情你!

倒樓難撈,替餐廳倒垃圾也危機四伏。當晚,記者跟隨祥哥走了幾條街,先後到10間餐廳的後巷拍門收集垃圾,小心綁好一袋又一袋廚餘。為了讓雙手靈活做事,祥哥未有戴上手套,徒手把餐廳垃圾分類處理。他不諱言在清理垃圾時,多次被玻璃和罐頭割傷手腳,需要到醫院縫針治理,處理過傷口旋即返回崗位開工。他記得最嚴重一次被玻璃割傷腳跟,還要負傷忍痛繼續四出倒垃圾,直至完成所有工作,才能到醫院求診。

病咗、受傷,都一樣要做,做呢行冇人幫到你,冇人同情你的,有邊個會同情你啫?有時候好心酸㗎,特別係過時過節,真係好心酸⋯⋯
祥哥

今年年初一,祥哥在後巷倒垃圾時不慎滑倒,大堆垃圾如山泥傾瀉將他淹沒,過了近5分鐘都沒被人發現,最終只能自救,慢慢撥開垃圾爬出來。祥哥又坦言日曬雨淋,並非人人捱得過,「我哋做呢行落雨係最慘,夏天梗係出晒汗,我會除晒衫打赤膊通街走。」

祥哥指從事倒樓清潔工作5年以來都不獲加薪,每次向業主立案法團或住戶提出,幾乎人人當他的要求是「耳邊風」,他慨嘆:「做垃圾冇話事權!」(羅國輝攝)

清潔工悲歌:做垃圾冇話事權

清潔工友作為「城市照顧者」,為我們的社區、大廈保持環境衞生,勞苦功高,卻往往被社會遺忘,甚至不受尊重。

「做垃圾冇話事權,你做就做唔做就算㗎喇,入得呢行就不得好死,個個都係做到做唔得為止。」
祥哥
倒樓清潔工作為「城市照顧者」,卻往往不被看見,甚至不被尊重。羅國輝攝

祥哥又慨歎:「有時同人有拗撬,佢都會話你垃圾佬,佢講呢啲說話就知道佢係睇你唔起。」他說此刻最希望成立自僱清潔工職工會,為工友生活提供基本保障,亦冀盼政府能夠規管行內收費,他解釋:「好似最低工資咁,希望政府可以規管每幢大廈、每個單位(住戶)最少畀幾多錢(服務費),我哋就唔使競爭得咁犀利。」

冀成立工會添保障 最大心願:想躺平

夜深了,祥哥完成倒樓工作後,將手推車推回柏樹街後巷上鎖,然後走入毗鄰一幢舊樓的後樓梯,拿着手電筒來照明,在黑漆漆的狹小空間內更衣,準備下班。祥哥說,這是他努力爭取回來的「休息室」,可以掛晾毛巾、擺放乾淨衣服等私人物品,但內裏沒電力供應,非常翳熱,他笑言:「呢度冇電,夏天就唔掂喇,要去公園休息。」

記者見後樓梯間十分簡陋,連一張椅子也沒有,到底祥哥坐在哪裏休息呢?怎料祥哥隨即坐在梯級,「就係咁坐吓瞓吓」。他續稱,即使到欽州街的公園休息,但因為長櫈上被間開幾個座位,中間有扶手分隔,「想瞓(平)都瞓唔到」,祥哥語帶無奈說:「我哋工友都希望可以有地方好好休息!」

臨離開前,祥哥透露以往曾接消防處通知,指他的物品有可能阻礙消防通道,令他每天都擔憂連這個小小的私人休息空間都失守,忍不住唉聲嘆氣:「唔知呢度幾時又畀消防攆走,唉,真係搵食艱難!」

倒樓清潔工友的權益,到底由誰來守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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