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師自費走遍台灣三分二海岸線 記錄地層下陷水淹廢墟
臺灣西南沿海地區,因為種田灌溉和造魚塘,嚴重超抽地下水,導致地層下陷,每年土地都在逐漸下沉3到15公分,專家預測甚至未來會危害高鐵運行。房子、道路都泡在了海水裏,居民被迫遷移,原本盛興的小鎮,成了一片荒地。
直到喜歡攝影的鋼鐵廠工人楊順發,注意到了這片土地,他拍照拍了33年,把每月工資投入創作,2015年開始,他用鏡頭記錄下海岸線的變化,拍攝時他要在海水裏行走,把兩公尺高的腳架架在水中央,腳步一沒踏穩,就會陷進泥淖,十分危險,甚至為了拍攝,差點連人帶車被漲潮的海水淹沒……
拍攝雖然艱辛,但好在結果令人欣慰,楊順發的作品《臺灣水沒》一經發表,就受邀到法國巴黎、科索沃去展覽,還獲得眾多攝影獎。原本嚴肅的環境議題,被楊順發用輕柔、宛如水墨般的色彩來呈現:
我不想用血淋淋的方式來告訴大家,地層在下陷,環境有多糟糕。
自述:楊順發 編輯:白汶平(一条)
臺灣水沒
我雖然是個鋼鐵廠的工人,但我一直喜歡攝影,拍了30多年照片,總是拍一些身邊的小人物、市井街頭的日常。2014年,我跟我的攝影老師一起去海邊,看到地層下陷泡水的房子,這畫面讓我很震撼,一方面我覺得眼前的景象很美,另一方面想到因為地層下陷,整塊地都快被大海吞沒了,讓我感覺非常害怕,這種矛盾的情緒,成為了我創作的開始。
遭人工破壞的大自然竟成臺灣美景!(點圖放大)▼
彰化、雲林、嘉義、屏東,被列為“地層下陷危險區”,漲潮的時候,房子、魚塘、農地,一大片全都泡在海水裏,等到退潮才又浮出來。每天潮汐時間不一樣,有時一大早、有時晚上,但我幾乎每天都去拍,傍晚的天光和蔚藍的海面,是我最喜歡的。一般等海水漲潮了,我就會踏着海水,走一公里左右,進到海中央進行拍攝。
之所以叫《臺灣水沒》,一是因為很多房子、土地都被海水淹沒了。再來是我取諧音“水墨畫”的水墨,用那種輕輕柔柔的色彩來拍攝,再把圖修成橢圓形的樣子。我不想要用寫實、血淋淋的鏡頭來呈現這種災難性題材,我想要輕柔地提醒我的觀賞者,我們要好好保護這片土地,否則它會消失。
臺灣南部在1984年,是養殖業最鼎盛的一個階段,沿海開始造魚塘,還有農地耕作需要引水灌溉,大量超抽地下水,就變成地層下陷,水庫淤積嚴重,蓄水防洪能力很差。到1986年,那年有個很大的颱風進來臺灣,造成雲林、嘉義沿海因為土地下陷,連日大雨加上海水大規模倒灌,災情慘重,死亡失蹤共有68人、400多人受傷、6000多間房屋全倒,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也慢慢被迫遷移,然後到現在地層下陷的問題愈演愈烈,這裏也成了荒地一片。
我一開始都站在岸上拍,後來看到海裏的房子,就覺得很喜歡,想要下水拍,但這其實很危險,因為這些被海淹沒的地方,你不知道哪些是路、哪些是鬆陷地質。我花了快一年時間觀察、研究潮汐的變化,才有勇氣走下水。我拍攝的配備有一個兩公尺的梯子,一個可以架高到2.5公尺的三腳架,還有相機、快門線等等,東西真的很重,而且很多,幾乎都把我的車子塞得滿滿。到了海邊,要把這些東西扛過去真的很費力,我會在岸邊用木板釘一個小船板,把器材放在上面,拖着過去拍攝。
光是走到中間的小島,就要走45分鐘,一邊走一邊要拿竹竿探路,到達以後,你看到那些原本是人住的房子,現在都變候鳥棲息地,你就會想到說,這是當初人與海爭地的地方,結果現在還是全部還給大自然了。
有一次,我深入到一公里的地方,我在等漲潮,結果海水來得好快,不到5分鐘,海水淹到我膝蓋,我趕快往回走要去開我的車,那時候輪胎都泡在水裏了,真的是最驚險的一次,被海水追着跑。
我現在有一個固定船家,帶我去海裏拍攝,我花了兩年時間才找到他,他很熟悉這片海域,而且他開的是唯一一艘有摩打的船,為什麼要有摩打?因為這樣海水突然變化、漲潮的時候你才跑得快。
臺灣地層下陷竟成另類自然絕景!點圖細看《臺灣水沒》▼
勞工藝術家
我1985年考進中鋼,擔任作業員,這是我第一份工作,做到現在33年,我以前學機械的,我哥哥是學藝術的,我剛開始學攝影的時候,都是用他的攝影器材,我哥哥後來沒做藝術,他已經過世了… 反而是我走向藝術這條路。
我很喜歡拍勞工,就因為外界都覺得勞工是底層,我自己也有體會,就更會想要記錄他們,希望更多人看見他們,不要覺得說勞工身上都髒髒的,他們很辛苦,在我看來那些制服上的髒污都像獎章一樣在肯定他們的努力。
我還有一個習慣,用相機寫日記,作品《再造王國》就是反應當代的社會現象,尤其臺灣在80年代社會氣氛逐漸開放,1987年解嚴後,有遊行、有示威,我就自創“編導式攝影”,概念就像我們現在用電腦合成相片一樣。
我拍了好幾張照片: 有面具、鄉間小路、浮雲等等,一層一層的在暗房沖洗底片,把這些影像慢慢拼貼、疊在同一張相紙,造出一個十八層地獄的感覺,畫面很有衝擊,也是想警示當時的社會向善。
我一直覺得說,一件事情你堅持去做,你堅持就會做得好,我拍照30幾年了,陸陸續續作品開始參展,《臺灣水沒》去年去法國展出,策展的人挑到我的作品,就是發現我的東西,和那些正規藝術學校出來的人不一樣。
外國人看到《臺灣水沒》,以為這是溫室效應,導致海平面上升,我就覺得很有趣,他們會為這件作品套上不一樣的解讀,但還是能看出我要傳達的重點:去思考我們要怎麼與自然共處。
如果你愛你的土地、你的家鄉,那我們就一起來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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