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鄰居】劏房女生︰烏雞湯的味道令我哭了

撰文:吳世寧 呂嘉麗 陳芷慧 洪藹婷 雷安琪 黃景龍 Iris
出版:更新:

攝影:陳焯煇、梁鵬威
繪圖:Kay Cheung

雷安琪說她住劏房,但她不孤單。

我是一個居住在劏房裏的80後女生。

你可能在想是否有哪些苦衷,令我不得不搬離父母的家,住進感覺不安全、衞生環境叫人憂慮的劏房。不過一如各地想要自主、自立的年輕人,我只是付錢獲得一個私人空間,並不一定有那麼多的無可奈何、無從選擇。而且,我並不孤單,每天在大廈走廊或大堂,迎面相遇就有不少像我一樣的人。

住劏房 私隱高 少磨擦

香港租金貴,選擇寥寥可數,但拿着數千元,仍能租住遠離市區的村屋平房,或與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合租,劏房的選擇不比前兩者相宜,但仍有大量需求,主要是交通比村屋便利,配上獨立廚廁,關上房間便能完全與外界隔絕,私隱度高,減少合租有機會形成的磨擦。

我怕煩,劏房正合適。我想很多租劏房的人,大概亦一樣。

劏房共用一個門牌,裏面住的理應是一家人,卻又分明是陌生人。

外間對劏房多停留在刻板的印象,不是一家四口困在烏燈黑火的那種小房間,便是奢華的豪裝劏房,然而有形形式式的租客,租住理由各有不同,因而出現形形色色的劏房格局。我住的那一座大廈,是屬於60、70年代建成的巨無霸式舊樓,有兩個地下大堂連接大街,由電梯沿走廊回家,會經過一字排開的十數個單位,舊樓的樓底高、間隔開揚實用,一個單位常被劏成3、4間房,分別有細、中、大房型可供選擇,裝修雅緻簡單,並不奢華。樓下有看更和密碼大閘,女孩子一個人出入也安全。

最熟悉的陌生人 比親友更了解彼此

單位內的房間鮮有用厚身的大門分隔,多用一般的房門和門鎖,我上手的租客據說亦是個獨居女生,大概是因為這種鎖感覺不安全,她額外又加上了一道厚重的門鎖。 劏房單位對外不易分辨,同樣是兩道鐵閘和大門,除了開門察看,只要留心用耳聽聽,入屋後仍傳來開門的門匙聲,基本可確定對方亦屬「劏友」。

來自五湖四海的陌生人就這樣住在一個外頭看來像日常平房般的單位內,關上門便無從得知內裏事;住在裏面的人,透過普通房門根本阻隔不住的聲音,可清楚得知鄰房的生活習慣。於是,我們共用同一個門牌,而且可能比親朋好友更了解對方,卻又分明是個完全的陌生人。

雷安琪曾看見一位鄰居伯伯不開燈不開冷氣,只開房門通通風。

聲音、對話、氣味 最深入的接觸

這三年,大小劏房都住過,與陌生人只隔一紙薄牆的蝸居生活,有着非常不一樣的鄰里體驗,既親密入骨,又冷漠如水。

與他人合租單位,你會先了解同屋主為何人。住劏房,你卻只能從業主或地產經紀中粗略得知對方的年齡、性別和工作,這是危險、亦是驚喜之處,每一次搬屋,或有新住客入住,都像看一場偵探電影,直到遇上鄰房那刻,謎底才會被真正揭露。

我剛搬來的時候,鄰房分別是一對夫婦和一位獨居伯伯。夫婦中的男住客應該從事夜班工作,每天早上七點便會傳來開門聲,幾句男女談話的聲音後,便是沖涼的水聲、風筒聲.......女戶主則是標準的電視大台擁躉,每晚經過他們的房間總是聽到劇集正在播放中。

與我只有一牆之隔的鄰房則由一名獨居伯伯租住,他的房間最小,家具只容得下一張單人床,為何我會如此清楚?只因伯伯常常在晚上打開房門半掩,卻總不開燈,好幾次經過他的房門,就被他嚇着。伯伯起得很早,凌晨五點便會外出,很晚才回家,鮮有開燈和冷氣,大概是為了節省電費,才開房門通通風。

除了聲音,另一種更深入的接觸是氣味。試過與一名煙民作鄰,他吸煙吸得很兇,常常夜半也在吸,蝸居都被煙味填滿,我便以特別誇張的咳嗽聲回應,以示不滿;也記得鄰房太太弄了母親最常煲煮的烏雞湯,熟悉的味道喚醒肚皮,亦叫人想家了,無緣無故便哭了起來。這些突如其來、無可防備的聲音和氣味,極具侵入性,卻一點點築成對這個與自己只有數呎距離的鄰人印象,變得愈來愈立體。

默契是:不交談、免相遇

如此熟悉,我們卻從不認識,亦不打算認識。

劏房租客彷彿都有種默契,從不交談,亦避免相遇。聽到鄰房開房門,明明提着垃圾想往外丟的我,也會止住腳步,站在門前靜候等至無聲才出外;返工放工時間也會預算好,避免碰個正着。或許正是彼此間那份難以言喻的親密感,才更要保持距離,表現得更冷漠,怕一旦熟稔後會尷尬。

直到一天,隔壁的房間傳來家具搬動的聲音,經過時再聽不到電視聲,那些人聲、水聲亦漸漸不在固定的時間出現,熟悉的氣味不再,我便知道那個曾經最早知道我何時失戀、熟知我用哪種洗頭水味道的陌生人,也許就真的不會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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