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大生為民主牆絕食 校內馬照跑舞照跳 苦笑應對龍心、愛國人士

撰文:曾雪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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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理工大學學生會絕食行動已於昨日傍晚(10月7日)結束。據理大學生會聲明,校方已把民主牆管理權交回學生會,包括繼續讓同學以memo紙形式表達意見。歷時3日的絕食落幕,兩名絕食學生代表又是如何度過喧囂的44小時?
(編按:10月8日下午4時,理大再發新聞稿,指學生會同意恢復原先訂立並得到校方同意的管理守則。倘若日後學生會再擅自更改民主牆使用守則,校方將會收回民主牆。)

10月6日,理大學生會幹事會會長林穎恒和評議會主席阮柏喨在帳幕,一邊嗅著爆谷的香氣,一邊聆聽來客的意見。(曾雪雯攝)

上周六,香港理工大學遠較慣常的周末擠擁。一年一度的資訊日,讓整個理大校園擠滿準備升學的中學生與家長。李嘉誠樓前有群自成一角的絕食學生與聲援者。香港理工大學學生會於上周五晚(5日)宣佈絕食,抗議理大校方干涉民主牆管理權。於是,理大鐘樓旁便有一幅怪異的構圖——兩名理大學生絕食,而旁邊是校方派發爆谷及綿花糖的攤位。

周六,校方在理大學生絕食的場地旁派發爆谷及綿花糖,學生嗅着爆谷的牛油香味絕食。(曾雪雯攝)

理大稱絕食學生「擅自使用校園設施」
上月24日,理工大學學生會將民主牆的一半改成「連儂牆」讓學生留言,以紀念雨傘運動四周年。其後有學生貼出「香港獨立」標語,校方遂以紅紙遮蓋一半民主牆,並要求學生會於24小時還原。學生會拒絕,校方接管民主牆。事件持續發酵,10月4日學生走到正、副校長辦公室樓層外抗議,期間發生衝撞,幹事會會長林穎恒與副校長倒地。翌日,理大學生會絕食明志。校方邀請學生出席10月6日閉門會議,學生堅持公開會面而拒絕;校方一度於6日晚上發通告,斥學生「擅自使用校園設施」,促盡快離開並保留追究權利。至10月7日,校方態度軟化,雙方達成共識由學生會繼續管理民主牆,學生會宣佈結束絕食。 

理大學生會於周五晚宣佈絕食明志,翌日有中學生駐足觀看民主牆上的標語。(曾雪雯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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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食抗議校方接管民主牆

在絕食的第二日,理大學生會幹事會會長林穎恒和評議會主席阮柏喨,空腹聞了一整天爆谷香味。他們笑言,只能以睡覺對抗香氣,玩笑背後,兩人最近為著民主牆爭議成為眾矢之的。鄰近通往紅磡火車站交通要塞的民主牆,曾經只是理大生的生活佈景,今天成了輿論的戰場。大學民主牆已非首次成為討論「言論自由」的陣地。去年九月,有人在理大民主牆貼上相似的港獨標語,林穎恒與阮柏喨還只是途經民主牆的大學生。當時兩人各自忙於學系系會的會務,民主牆於他們只是偶爾張貼系會聲明與回應的地方。誰也沒想到,他們一年後為著民主牆的存廢而絕食。

理大學生在李嘉誠樓前地,貼上畫紙,讓同學和市民寫上打氣說話予學生。(曾雪雯攝)

沒有一刻寧靜的絕食帳篷

自絕食以降,兩人的灰色帳幕一整天擠滿訪客。有同儕為他們送上大支裝的水,樽上貼上問候字句;有為著升學資訊到訪的中學生,輕聲叫他們「加油」; 也有前來慰問的故友、議員和教授。周六還有支持校方決定的「珍惜群組」 ,到大學校園譴責學生會「播獨」,他們的帳篷沒有一刻是寧靜的。

兩名絕食學生的灰色帳幕整天擠滿訪客。(曾雪雯攝)

忙著應對的兩人不時翻閱樽上鼓勵的字句,他們坦言心裡沒底:「但冇行動係100%保證成功。」「𠵱家做嘅一細步係累積,只要多10個同學關心呢件事力量就多好多」,二人為著民主牆絕食十多小時後,同儕開始以行動關心他們。絕食第二日(6日),有同學為奔走收集簽名支持,也有其他院校同學到場派發單張解釋事件。在秋意漸濃的紅磚城內,阮柏喨收到相熟教授傳來的簡單一句「take care」,林穎恒遇上久別多時的小學老師,一切也讓兩人暖在心頭。

絕食期間,兩人不時翻閱友人貼在樽上的鼓勵字句。(曾雪雯攝)

是誰在絕食?

不擅應對鏡頭的評議會主席阮柏喨,是理大放射治療三年級生。絕食近一日的他笑言,從沒想過評議會主席竟然要絕食。在理工大學學生會體系內,評議會與幹事會的職責不同,主職監察幹事會,從來不受同學與大眾關愛。等待前者的就只有無盡會議,及海量的工作計劃與報告。

理大評議會主席阮柏喨坦言,從沒想過自己會因為學生會而絕食。(曾雪雯攝)

阮柏喨去年擔任醫療及社會學系系會內務副會長時,已深諳這道理。但他目睹人人只著眼於學生活動,致學生會的議政氣氛沉寂。為著無以明狀的執念,今年3月,他走馬上任理大學生會的評議會主席,「啲嘢總要有人做」。剛過去的暑假,大三的阮柏喨默默周旋於醫院放射部的實習與學生會繁瑣的會議之間,20歲的他說得平淡:「嗰排好似打兩份工咁,放工就返嚟開會,瞓醒再去返工(實習),係攰啲啫。」    

阮柏喨(中)負責應對市民慰問時,林穎恒(右)負責回覆手機的慰問訊息,按情況交替角色。一場絕食讓監察者與行動者建立了一份新的友情與默契。(曾雪雯攝)

民主牆是一場言論自由的角力

今天評議會主席放下會議與學生會會章,第一次走上抗爭的最前線,伴著幹事會主席林穎恒絕食。從絕食的第一刻起,今後在搜尋引擎輸入「林穎恒」「阮柏喨」時,旁邊便是「理大民主牆」與「絕食」。為了理大一幅牆絕食,到底兩名大學三年級生有多喜歡理大?兩人異口同聲答道:「嘩!你問我鍾唔鐘意Poly,同問我愛唔愛香港一樣。」

曾在校內會議獨力面對管理層的林穎恒補充:「唔可以你一問,我就答你,『我真係好鍾意Poly 』。」林穎恒生於1997,就讀理大社工系三年級,自中四起便立志成為一個社工,「當初入到理大社工真係幾開心」。今年3月放下社工系會會長身份的他,再度當選上任理大學生會幹事會會長。但會長的工作不只在鏡頭前衝鋒,更多是在閉門的校務會議上,單人匹馬面對整個大學的管理層。

林穎恒原是校內劇社的副導演,為了上學生會,他如今幾近脫離劇社。在鏡頭前飾演學生會會長的林穎恒,談起虧欠導演的內疚,默默捲著帳篷一角。他說,最近剛好在寫一個關於孤獨的劇本。(曾雪雯攝)

在兩人眼內,大學民主牆象徵大學的言論自由。林穎恒解釋,校方若對民主牆上發言有意見,就應在牆上回應同學,但學校卻粗暴撕走同學在牆上的留言,再貼上紅紙。在民主牆上沒有校方與學生的從屬關係,是平等雙向、言論自由的陣地。他們指絕食表面討論的只是一面牆,背後牽涉的是整個社會的言論自由逐漸收窄。一面牆背後,並不只是學生與校方的爭議,也是一場言論自由的角力。

「與其問我哋做咩為一面牆絕食,我反而想問點解學校為咗一個民主牆而令到我地絕食?」林穎恒說。10月4日,兩人圍堵校長,林與副校長倒地,事後理大學生會被輿論批評行徑猶如「黑社會」。林穎恒開腔回應時指,「如果大家企喺我哋角度睇,我哋真係好逼切想佢哋回應。」他指,當日眾人到達管理層辦公室時,校方的回應是隨即鎖門,及通知管理層避走。大學既是潤物無聲的教育場所,亦是層級、架構分明的官僚架構,大學生從中學習應對成人世界的善與惡。

2018年10月6曰的晚上,龍心(黑色背心者)在營側放下外賣,嘲諷理大絕食同學:「知你哋絕食特登買咗外賣畀你。」來者不善,兩人只得在營內苦笑。(曾雪雯攝)

龍心買飯盒嘲絕食 「佢哋都係嚟做場show」

在絕食的第26個小時,言行出位的網絡紅人龍心拿著外賣說:「知你哋絕食特登買咗外賣畀你」、「吓?兩個人都學人絕食」訪客來者不善,嘲弄聲、謔笑聲不絕於耳。絕食兩人在營內沉著對應來自世界的敵意,聲援人士反倒質疑他們的幼稚。事後,林解釋自己的沉默:「有時我覺得對住唔友善嘅人,更應該友善。」

「佢哋intention (意圖)都係一場show啫」,他們明白來者的用意,在絕食的第二日半推半就,成了「網絡紅人」拍片的佈景。來自社會學科對邊緣社群的理解,二人還是不想隨便把人定作「黐線佬」了事。龍心與珍惜群組,於他們眼內,動機原是一樣,「其實佢地都係影吓相,又唔係對我哋有咩傷害」。說畢,林推推阮笑言:「原來我都變到咁大愛」。

龍心的女伴(右一)一邊拍片一邊取笑二人為民主牆絕食,兩人以耐性回應對方。(曾雪雯攝)

鍾劍華:大專學界言論自由受壓

理工大學社會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兼應用社會科學系助理教授鍾劍華接受《01社區專題》訪問時指,自己日前亦曾撰文指校方今次以「貓捉老鼠」形式撕走、覆蓋民主牆內容,表現略失風範。他指自己雖不認識兩位絕食同學,當然學生會當初修改民主牆使用守則,讓同學改以Memo紙形式發表意見不是完全符合規矩,但在928的時代背景下,同學的行動絕對可以理解。

鍾劍華坦言,近年大專學界的言論空間是有收窄趨勢。「呢幾年校園敢坦言的人越來越少」,他指近年校方不時以行政手段窒礙言論空間,包括拒絕借出場地予社區組織舉行研討會及講座等。他懷疑是次事件與部份學生言論觸及近來社會「紅線」,觸動校方敏感神經才引發今次風波。

阮柏喨說,九二八前夕畫了一幅畫,也是配上張敬軒《缺》的一段歌詞。語畢,他心虛地問:「唉,係咪好偽文青?」(受訪者提供圖片)

絕食無用論VS能力所及做到就做

有網民引用黃子華金句「絕食是很有威力,除非你在威脅你媽媽」,嘲弄理大學生會絕食行動。面對「絕食無用」的批評,林穎恒坦言,自己從沒想過事件會演變成絕食,「但如果唔做就咩action都冇,能力做到就做啦」。昨日(7日),校方態度軟化,把民主牆管理權交回學生會。

在絕食的第二夜,記者曾問如果他們會用哪一首歌形容絕食的心情,當時阮柏喨的回覆是張敬軒的《缺》。20歲的他大抵沒料及,翌日的心境能從首段的無力絕境,竟轉換成歌曲尾段的希冀作結,「求存意志力與部署從不缺/於困局/就用雙手來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