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城寨︱德興魚蛋老闆城寨起家躍升行業龍頭 見證山寨工場沒落
【九龍城寨●下】九龍城寨被形容為「罪惡之城」，龍蛇混雜，在這片只有約2.7公頃的彈丸之地，已是當時香港的社會縮影，各行各業包羅萬有，無牌牙醫開至成行成市，還有各類山寨式食物和用品製造工場，就如電影《九龍城寨之圍城》中，這一戶有正在唧魚蛋的「魚蛋妹」，另一戶就是蹲在炭火爐前的「叉燒佬」......
現時在九龍城經營著名「德興魚蛋」的老闆林羅平，年輕時在城寨靠賣魚蛋起家，在行內闖出名堂，更是有名的「刀神」，劏魚手起刀落。時至今日，平哥仍然是魚蛋界的「老行尊」，他在城寨又經歷過什麼風浪呢？
「平哥」林羅平早年並非住在九龍城寨，他年少時隨父母及哥哥由潮州來香港，定居在樂富。平哥小學三年級時，因為自9歲起開始學打魚蛋的兄長與媽媽商量，在城寨租下一個小小的地舖，開設打魚蛋工場，再轉售到其他區的街市或食肆。當年平哥每天放學後會到舖內幫忙，那時候沒有機器輔助，他們要逐條逐條魚，用人手把魚肉刮下來備用。
放學之後放低書包就去幫手刮魚肉，嗰陣時係做狗棍去刮魚肉，做到差唔多9點幾10點返屋企。我哋仲住緊7層大廈，返屋企沖涼、有功課就做功課，冇功課就差唔多瞓覺。
平哥自幼在「魚蛋界」打滾，長大後希望多學一門手藝，曾轉投其他行業，但兜兜轉轉仍重回魚蛋行業。1983年，只有24歲的平哥拿着6000大元自立門戶，在城寨租下另一個舖位做「交貨」，即批發生意，幸好那位業主與他是同鄉，願意便宜一點租出舖位。加上城寨「三不管」，開舖不用向政府申請牌照和繳交稅項，比在其他區開業可以省掉一筆費用，城寨亦如「木人巷」，吸引各路人士來開檔，充斥不同山寨式食品工場。
當時有不少難民，或內地人偷渡來港，所以平哥以較為相宜的薪金聘請工人。有一位伙記當年就是由內地非法入境香港，後來在平哥的魚蛋舖打工直至今天。可是平哥最初開業時亦曾受過挫折，他感受最深的一次是他拿着自己做的魚蛋，到一個街市檔口推銷，惟對方堅決拒絕，又說「我唔會同你入貨㗎喇，你拎走啦，唔好嘥時間」。不過，平哥仍然放下魚蛋讓檔主先試一試，不久後對方主動打電話來要求入貨。
要在競爭激烈的九龍城寨立足，平哥自有過人之處，為求創新，大膽改良了老一輩的傳統做魚蛋手法，讓他成功闖出名堂，躍升行業龍頭，後來甚至有不少同行借口來找他飲茶，實質是來偷師。而平哥年紀輕輕成為老闆，亦曾被其他同行小瞧，有一次他與幾位老闆收工後打麻將耍樂，在場有幾位老闆都因其年紀較輕而露出鄙夷目光。
即使只做「交貨」，平哥的生意暢旺，亦是行內數一數二，而城寨內其他魚蛋工廠也會待平哥和其兄長加價後，才跟着加價。對於被捧上行業龍頭地位，平哥則不敢當「大哥」，謙稱只是「各家有各家做」，大家河水不犯井水，就算有顧客由其他舖轉向平哥購買魚蛋，他們亦會有商有量，不會傷大家和氣。
做魚蛋的過程需要用到大量水，平哥指當時城寨內有兩戶業主，一人專門供電，另一人專門供水，不論供電還是供水，都是他們的專利。由於平哥的舖位近外街，因此他有一個電力公司提供的電錶及供電。至於用水，平哥記得當年城寨曾有水井可以取水，後來有供水專利的業主設法在水務局拿水喉，偷水給城寨的居民使用，那段日子不時有水務局人員進入城寨，並剪去一些偷水用的違法水喉，但平哥指是「有價講」的，並不會趕盡殺絕。
不過，城寨居民用水要分時段，譬如二、三樓可能於早上6、7點來水，然後8、9時就輪到三、四樓有水用。至於收費，平哥說他們之間有默契，談了規矩不按水錶收費，譬如住宅用戶每月繳交100元，開工場則每個月支付300元水費。
提到城寨內的規矩，平哥說自己從未試過交「保護費」，外面的人也許以為城寨居民是洪水猛獸，但其實他們很有鄉情和人情味，「唔會你搞我，我搞你」。不過「黃賭毒」就真的確有其事，煙格、賭檔、三級電影夜映，色情娛樂場所應有盡有，平哥經常看見馬伕拉客，並與嫖客議價、賭檔大叫「發財埋邊」吸引賭徒，亦有不少吸毒者在暗巷中「追龍」（吸毒），或在煙格吸食鴉片煙。
眾所周知，城寨是「三不管」之地，平哥則認為並非完全正確，因為在他當時的舖位外，會有警察巡邏簽到簿，警察多數只會在城寨外圍巡邏，不會走入城寨內部範圍。他又形容城寨是一個「着草勝地」，假如在外借下高利貸要躲避「大耳窿」，只要逃入城寨就不用怕；城寨內秘道多，藏匿位置亦多。
電影《九龍城寨之圍城》大熱，平哥也有入場觀看，但他覺得電影有些地方不夠真實，例如沒有人說潮州話，當時城寨內潮州人並非少數。不過他就指「魚蛋妹」做魚蛋的場面有高度還原當年城寨魚蛋檔的面貌，連用的魚也沒有弄錯。
(電影)誇張咗，梗係同真嘅有好多精髓都冇做，九龍城寨有好多老鼠，好多潮州人講潮州話㗎嘛，都冇......
九龍城寨1994年正式清拆，平哥一心想要堅守其事業，因此即使成本大增，亦決定繼續做魚蛋，並開拓零售服務。疫情期間，德興魚蛋門外曾排起一條條人龍，不過平哥慨嘆指生意愈來愈難做，鮮魚來貨價格上升，加上有休漁期的限制，生意已大不如前。儘管如此，平哥仍然堅持在九龍城經營魚蛋生意，用真材實料做最好的產品，不少名人也曾來捧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