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N號房事件|300女遭騙私密影像 騙徒不只為錢更想被封為神
鏡週刊報導揭露台版 N 號 房事件。300 多位受害者遭騙取性私密影像,連同個人資料被當商品販售。為什麼父權體制會讓部分男性認為,自己有資格竊取女孩的「性」?面對令人髮指的犯罪,除了害怕與無力之外,我們能不能突破行動,在恐懼中產生力量?
2018 年韓國 N 號房事件震驚世界,令人憤怒又害怕,同時慶幸這件事不是發生在台灣,好像得以與惡,保持了一段距離。但性暴力就像洪水,漫過時間與空間,從未在世界任何角落停止,包含台灣。
2022 年 7 月 27 日,鏡週刊報導《青春煉獄:網路獵騙性私密影像事件簿》,揭露台版 N 號 房事件。高達 300 多位受害者遭騙取性私密影像,連同社群帳號、學校班級等個人資訊,被標上編號與價格,在網路上當商品販售。犯罪者「Airdrop5」以連續詐騙手法,與付費色情論壇「創意私房」合作、販售盈利。這樣大規模、系統性,甚至產業化的數位性暴力犯罪,正真實在台灣上演。
我們想問,為什麼父權體制會讓部分男性認為,自己有資格竊取女孩的「性」,並反過來羞辱她?是什麼樣的社會文化,鼓吹了這種權力感?而面對令人髮指的犯罪事件,除了害怕與無力之外,我們能不能突破行動,在恐懼中產生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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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權體制認定女性是理所當然的付出者,包含了性
報導中揭露的犯罪手法,是鎖定 IG 或抖音上小有名氣的網紅,以 5 小時 2 萬元台幣(折合約 5230港幣),高薪的聊天工作吸引上鉤。在聊天的過程裡,顧客要求網紅裸露、擺出性感姿勢。因事前保證已簽定保密協定,確保私密影像不會外露,女孩們雖有擔心,還是配合演出。但當影像一送出,帳號卻立刻遭到封鎖,不但沒有拿到酬勞,還發現自己的私密影像被製成商品。原來一開始,這就是有計畫性的詐騙。
販售者不承認他是以詐騙手法取得影像,反而宣稱這些女性是接受他的「調教」、「開發」,論壇中的會員也會喊著:「求上車!」「大大真是神!到底怎麼調教的?」一搭一唱,商人與消費者猶如一個邪教,將女孩們架上祭壇,越看她受苦,眾人越慶賀,彷彿一場勝利。這樣集體的發狂,不疑自己的行為是否正為他人帶來傷害,源自父權主義刻意要讓男性認為,竊取女性的性,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凱特・曼恩(Kate A. Manne)在《不只是厭女》中指出,男性並不是把女性物品化了,她們當然也是人類同胞。「但是女性可能不是單純的人類同胞,而是被當成『人類付出者』(Human Givers)。」這些付出包含了照顧、安慰、關心、情緒、生殖勞動,當然還有性。
在父權的規則裡,男性是主體的、強勢的、索取的,女性需要配合這套劇本出演,那個客體的、弱勢的、付出者的角色,整套機制才有可能運作下去。所以男性對於性、女體的獵取,並不覺得奇怪,反而受到鼓吹,每一次跟喊:「求上車!」都是彰顯了自己是符合父權規範下,主動而陽剛的進取者。社會告訴他,你有這樣的「資格」,不管是透過詐騙、權勢、金錢、暴力任何手法,你都被允許去奪取女性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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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得了性還要反過來羞辱妳:受威脅的陽剛文化與厭女情結
這套「我強妳弱」的劇本上演了千年,在近幾十年受到女性主義挑戰,男性氣概、陽剛文化備感威脅,遂漸漸集結成厭女情節,形成各種反撲。鏡週刊在報導中提到,遭外流影像的女性,在線上與線下的生活都遭到騷擾,不時收到性羞辱訊息,或是路人以影片中的關鍵字辱罵她。
政大傳播學院副教授方念萱,指出這些加害者不只滿足慾望,更是在彰顯權力:「他(犯罪者)的娛樂已經不只是要看肉體,是要有控制權。受害者在真實世界,妳在明處,他在暗處,妳不曉得他知道妳的一切,他們看到妳的影像就知道妳如廁、知道妳上床。」
方念萱副教授在《這是愛女,也是厭女》中,進一步分析這種現象,來自於男性對大眾場域裡,越來越顯而易見的女性身影和音量,備感壓力,使他們的男子氣概大受脅迫。「因此以一種自我防衛的、反應式的言行在數位平台上,以私密影像、數位騷擾、公開羞辱、乃至於報復色情的方式洩漏女性個人資訊,遂行他們認為的『正義』。」
所以奪得了性,還要反過來羞辱妳,告訴妳我看過了,告訴妳我知道是妳,就是為了讓妳知道:「妳不該擁有這樣的權利。」
性是我主導的,妳只能是滿足我的客體!
妳的身體不是自己的,我有權奪取並評價妳!
話語權是我們的,妳只能在一旁乖乖閉上嘴!
金錢和權力也是我的,妳只能因此被騙,但最後妳根本不會擁有!
因此在整個犯罪結構裡,上傳影片的人不只不會受到責難,還會被崇拜。
曾破獲二大色情論壇的警員張坤憲,在報導中表示:「原創者不會只做一次,一定不斷用同樣手法犯罪,累積很多被害者。也許是為了賣錢,但通常不只為了賣錢,而是他們小圈子的榮耀,被稱為神、大大,那樣子的虛名很有吸引力。」他們被視為陽剛文化的守護者,被害者都是該被降服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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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脫父權劇本,找回能動性與脆弱性
看到這裡,你可能會越來越灰心喪志,對於世界感到憤怒與失望。許多人在觀看報導時,也逐漸感受到的窒息與哀傷,自己好像變得無力,無法做點什麼。但在報導的最後,幾位具名揭露事件的女孩,開始不再退縮躲藏。在經歷過恐懼、痛苦,甚至嘗試自殺後,選擇公開她們就是影像中的人物,用自己的方式,說出這些故事。
淯淯在 IG 帳號上與粉絲分享自己發生了什麼事,並選填了自己想讀的大學科系,即使那會讓她接觸到很多人;王嵐剪去頭髮,學起泰拳,笑著說將來某一天,「我要好好去痛扁他們。」;如廁畫面被偷拍販售,同樣也是女人迷創作者的張希慈,多次在專欄揭露遭遇性暴力的經驗,並且發起《安心如廁計畫》。
希慈告訴大家:「那影片永遠會在,但是你還是原本的你,不會因為被看到了幾次,就變成比較不好,或是沒有價值的人。」「其實他們真的可以什麼都沒有拿走,但我們要去跟他們拿回正義,你為什麼覺得可以看?你有想過這件事情對我造成的影響嗎?」
我不是只能哭哭啼啼,我也不是就這樣忘了,只是我不再受制於你的劇本,被迫演出一個哭哭啼啼的角色。我很心碎我很痛苦,但我的生命還在繼續,我要為自己活著。好像被壓進水裡快要溺死的頭,突然獲得了力量彈出水面,大口呼吸,女孩們展現出了受害者的「能動性」。
政治大學法學院教授王曉丹,在《這是愛女,也是厭女》第十一章〈重讀性暴力受害者:改寫能動性與脆弱性的意義〉,指出當受害者展現出能動性,就是抵抗陽剛文化,突破二元對立化約論的行動。如我們前面提到的,父權體制的根本運作邏輯,就是二元對立:男性/女性、陽剛/柔弱、奪取/付出、加害/受害。
傳統想像裡的受害者,應是柔弱、無力的,只能帶著憂傷低落的情緒,待在受害者的位置。受害者可以獲得同情與憐憫,但卻恰恰抹煞了受害者本身的主體性。所以跳脫父權體制的箝制,就要讓受害者發現自己身上的能動性——「你有權詮釋發生在你身上的任何事,你是你自己故事裡的主人。」
找回能動性,不是要受害者變得陽剛,因為這樣又是落入父權的圈套。而是像這次事件中的女孩一樣,「擁抱脆弱性」,承認我被騙了、我受傷了、我很難過。不是全然的無力或陽剛,不選擇站在兩極的哪一端,而是站到中間,真實地與那個脆弱卻同時又有韌性的我,站在一起。就好像在向父權宣告:「你不是我要對抗的人,我無意站在你的對立面,因為那代表我又落入你設定的劇本,扮演一個受控的配角。我過我自己的人生,為自己而行動,為自己而哭而笑,而快樂而失落。」
此次報導中令人感到欣慰的另一件事,是協助揭露整起事件之一的吳振維,當他意外取得論壇連結,發現這正是一個犯罪現場,當即決定協助受害者蒐證揭露。身為一個男性,他並未成為父權體制的幫兇,而是能夠感受他人痛苦,並付諸行動改變。
因此我們也發現,父權體制不是絕對,在其中的每一個人,都能做出選擇。不再只是無力受害、擔憂竄逃,讓我們轉過身來狠狠看清,整個父權體制運作的模式吧!反過來從我們的角度「賦權」,活出獨立版本的故事。台版 N 號房事件,將不再只是恐怖的受害故事,因為從此以後,我們都是有力量的人。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女人迷」,原文:性別觀察|羞辱你只因我可以!台版N號房「不只為錢,更要圈內封神」厭女陽剛霸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