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ON】自比邱吉爾的約翰遜 二戰與脱歐:英國兩個時代的豪賭
2014年,還是倫敦市長的約翰遜出版了一本書——《邱吉爾因素》(The Churchill Factor:How One Man Made History)。約翰遜對於二戰時期首相邱吉爾的仰慕不言而喻,在他眼中,英國當今的脱歐處境就好比邱吉爾面對納粹德國,都是一場充滿風險的賭博。
眾所周知,約翰遜對於歐盟以至英國留歐或脱歐立場並非從一而終,不少人都會形容,約翰遜是一名「機會主義者」,這個字似乎語帶貶義,不過在他本人眼中或許是褒義的,皆因他的偶像邱吉爾同樣被視為機會主義者。或許英國脱歐風波對於約翰遜而言,是「機會來了」,不過到底會是創造歷史的英雄,還是另一位黯然收場的保守黨黨魁?
約翰遜不只一次把英國脱歐的兩難處境與邱吉爾二戰時期情況相比,他形容邱吉爾是個「強迫性賭徒」(compulsive gambler),整個政治生涯都在賭博,而且經常押錯注:
「對於加里波利(Gallipoli)戰役,他錯了。對於金本位,他錯了。對於印度(1943年的孟加拉飢荒),他錯了。在政治生涯的諸多問題上都錯了,但在1930年代,他跟希特拉與納粹黨來了一場豪賭。」
人所共知,這場近80年前的豪賭最終勝利了,邱吉爾不理外交大臣哈利法克斯勛爵(Lord Halifax)等人跟希特拉議和的要求,堅持戰爭,最終帶領英國贏了二次大戰。BBC在2002年進行民調,英國人就選了這位戰時首相為「有史以來最偉大英國人」。
約翰遜便形容,邱吉爾也曾被大多數的英國貴族「深深厭惡」,指責他是無恥的機會主義者,但在二戰上的決定絕對正確,而約翰遜在這段歷史之中得出的教訓是,「有時候你必須做艱難的事情,你要選擇站在一個所有人都認為太冒險的位置。」
約翰遜對於邱吉爾的祟拜顯而易見。他出版《邱吉爾因素》一書盡述了邱吉爾的機智、才華橫溢,並促選民為英國挑選一位像邱吉爾一樣能締造歷史的首相。然而,這本書的風評沒很好,一方面是對邱吉爾過於偏袒,為其過失及缺點辯護,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約翰遜欲自比邱吉爾。劍橋大學歷史系教授Richard Evans就形容,這本書比較像是「約翰遜本人的長篇宣傳」。
這種自我抬舉或許令人有點吃不消,不過約翰遜與邱吉爾的背景確有幾分相似:同是出生於富裕家庭,從政之前曾為記者,喜愛寫作,行事怪誕。兩人與英國政客傳統的莊嚴形象相反:邱吉爾像個醉漢,酒杯雪茄不離手;約翰遜則不修邊幅,婚外情不斷。
成長記:精英中的精英
精英從政深入了英國的骨髓,同樣出身於精英階層的約翰遜與邱吉爾一樣,自小已有政治野心。傳統貴族學校伊頓公學(Eton College)至今培養出20位首相,約翰遜也不例外,小時候已經野心勃勃,説要做一個世界王帝(world king),出生於美國的他甚至連美國憲法第二條也查看過,看看是否可以選總統。不過他一家後來遷居回英國,目光自然由白宮移到唐寧街10號。
約翰遜具才智又凌亂的風格,也許是「家族遺傳」。父親是政客兼作家Stanley Johnson,跟不少上流社會家庭一樣成長環境優越,但他們家裏總是充滿亂子。約翰遜孩提時期,父母曾去吃午餐卻把不慎把他獨留在車廂;四兄弟妹小時試過走失,或者不小心從行駛的車上掉下來。但父母對孩子的教育卻嚴格非常,兄弟姊妹間的競爭激烈,弟弟Leo就形容,家裏有股「瘋狂做事情」的狂勁,眾人都在忙着,不會停下來。四名孩子長大後都唸名校,一門四傑全部牛津畢業。
約翰遜作為老大,深深受家庭文化影響,好勝心也自小已培養出來。少年時期,約翰遜父母離異,母親曾因精神問題短暫離開了子女,促使了約翰遜的性情改變,變得更強悍、專注,正如他對女友們所説「要變得無堅不摧,才可讓自己免於這種傷痛」。
到了牛津時期,他與細兩歲的卡梅倫都屬著名「布靈頓俱樂部」(Bullington Club),成員都是上流社會的富家子,約翰遜還是牛津辯論社(The Oxford Union)的主席。這兩同門師兄弟、保守黨友,從小鬥到大,雖然由伊頓至牛津時期,卡梅倫的風頭遠不及約翰遜,但修讀哲學、政治與經濟學的卡梅倫卻以一級榮譽畢業,唸古典文學的約翰遜只得二級榮譽。
文人本色——貌似合理,夾雜錯誤
約翰遜與邱吉爾都具有語言天賦。邱吉爾是個不折不扣的文字天才,掌握的詞滙多達12萬個,戰時憑着演説激起了英國人的鬥志。約翰遜通曉法語、意大利語、拉丁語,熱愛歷史。同學讚他聰明睿智,講説話總是文縐縐的,感覺守舊卻魅力驚人。約翰遜也曾吹噓自己能以古希臘文背誦出荷馬史詩《伊利亞特》(Iliad)的頭一百行。
語言天份、巧言善辯的本領,也許為約翰遜確立了「執筆維生」之路。不過在約翰遜傳媒生涯當中,早期曾經試過因捏造專家言論被開除,在他的報道裏往往不乏錯處。他於2003年曾為《旁觀者報》(The Spectator)採訪意大利前總理貝魯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文章裏繪聲繪影地寫着貝魯斯科尼當時在別墅裏穿着「白衣透視睡衣裝束」,卻把他誤寫成「歐洲最富有的人」——「貌似合理、樂觀、有趣、錯誤」,這就是約翰遜的辯論本色,由記者生涯延伸至政治生涯裏。
正如英國語言學教授Paul Clinton形容:
他知道怎樣使聽眾發笑,與此同時在掩飾自己政策欠奉、不願承諾、半真半假、不實説法,與及埋沒真相。
他的政治生涯起步較卡梅倫遲,卡梅倫甫畢業便涉足政治圈,順境亦來得較早,以僅43歲之齡入主唐寧街。那時的約翰遜正是倫敦市長,與其説約翰遜是個「出色」的倫敦市長,以「出位」來形容可能更加貼切,玩世不恭的在倫敦奧運空降亮相,踏着Boris Bike(城市共享單車)上班,以自己諧趣幽默的形象,把倫敦包裝成「世上最正的城市」,同時把自己躋進國際鎂光燈下。
蜚聲國際的倫敦市長 政績是?
無可否認,在約翰遜治下的八年,倫敦市發展得不錯,市面交通改善了,奧運辦得相當成功,主要的跨城市鐵路工程亦順利動工。不少英國政客及政治評論員都認為倫奧和交通基建等「政績」其實都是前任市長利文斯通(Ken Livingstone)留下的,約翰遜成功把自己打造成明星市長,並沒甚麼實際政績。
那時約翰遜曾被問過,是否有意成為「Dave」(他對卡梅倫的稱呼)的首相接班人,他以一貫幽默含糊帶過:
我當首相的機會就等於在火星上見到貓王,或者是我轉世成為一顆橄欖。
實情是,約翰遜40年來都在深思、計算,逐步攀登首相寶座,卡梅倫政府提出的脱歐公投就是成就了他的工具。
在2015年投向脱歐陣營,可算是約翰遜個人政治生涯的一場重大賭博,也是他成為首相的眼前唯一契機。約翰遜根本不是「死忠」疑歐派,過往多年來也持親歐盟立場,在2013年便曾在《每日電訊報》撰文,指英國脱離歐盟無助解決問題,稱很多問題都並非來自布魯塞爾,而是英國自身的短視、管理不善、過分自滿等。及後於2014年的《邱吉爾因素》書中又形容,歐盟及其前身為其人民帶來的長期和平與繁榮,是安敦尼王朝(公元96-192年,羅馬帝國)以來未見。
在轉投脱歐陣營後,約翰遜一改口吻,稱歐盟「入侵英國公共政策的每個層面,慢慢地進行法律殖民」,甚至多次形容歐盟好比納粹德國,在2016年5月的《每日電訊報》的訪問就解釋「拿破崙、希特拉,各人試過(大一統),都是悲劇收場,歐盟只是嘗試另一種方法。」一兩年之間,對於歐盟立場有着這種一百八十度的態度,難免讓人覺得他投機,有跟他認識廿載的傳媒人就形容他是「金漆利己主義者」。
由脱歐陣營時的「每星期英國給歐盟付上3.5億英鎊」,到今日的「10月31日脱歐大限」,約翰遜的宣傳口號之下藏着什麼板斧,也確實令英國人與歐洲人存疑。保守黨或許心存盼望,約翰遜像邱吉爾一樣,怪叔叔皮囊下藏着滿腹妙計,能帶領英國走出另一個歷史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