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威並施】香港政府把教育「性服務化」

撰文:胡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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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可辛導演經典港產片《金雞》系列,吳君如小姐擔任女主角。「金雞」把「雞」(妓女)作為香港人的一個比喻。香港人有一句俚語︰「做雞咁做」,很多時候香港人習慣了這個「做雞」模式。香港人常常探討香港人的精神價值,其實《金雞》這部電影系列說得很清楚,只要做,能夠做,都會做,服務大眾就是一種「做雞」精神。

回歸前後,香港把「雞」的觀念注入教育,把教育性服務化。

在大學裏面,師生關係被扭曲,老師為學生提供服務,要令學生開心,要令學生易明。香港大學教育還實施「易入易出」的制度,學生考進大學一定可以畢業,因為政府的奇怪政策是收生一百位,一定要一百位學生畢業。但觀乎美國,大學畢業率平均64% ,即一百位學生入學,64位學生順利畢業。在歐洲這種情況也是正常的。

大學應該是金字塔式,累積精英,但香港大專制度卻是反其道而行,很多學位畢業生缺乏升讀碩士博士的能力,目前香港的大學裏許多研究生來自內地,他們經過激烈的教育競爭,基本能力比香港學生強。

造成這種惡性循環,就是因為大學變成了夜總會式學校,老師只是提供教育性服務,和學生保持良好關係,薪高糧準。大學也變成了一個名利場,為了國際排名而忽視教學,找一些著名教授,寫一些論文,離地且不着重於教學,取錄學生更只是看成績,不是以人為本。這種趨勢更蔓延至職業訓練學校,現在職訓局裏面博士比技工多,試問一間本來是技工主導的學院,為什麼會變成PhD主導呢?

每年DSE文憑試,傳媒喜歡炒作,把優異生變成了什麼超級狀元。這種奇怪的情況恐怕是香港獨有,把高中生當成一種超人,超級狀元就好像日本漫畫《龍珠》裏面的超級撒亞人。其實高中只是人生的一個旅程,高中考試成績好壞並不等於什麼,為什麼要把它誇大呢?

最病態的是幾乎所有成績優異的學生都說要做醫生,這反映了香港教育制度徹底失敗。一個正常的教育制度,必然會引導成績好與不好的學生都有多元發展。外國很多地方收取醫科的學生不是根據成績,而是根據學生的本質能否有醫德,能否有醫生潛質?而不像香港這樣,讀書成績好就非要當醫生。但是為什麼要去當醫生呢?眾所周知,醫生有一種地位比較高、薪水比較豐厚的社會觀感。

香港教育性服務還有什麼特色呢?最重要的一個特色就是政府把所有高中畢業生當成六合彩攪珠遊戲,只根據成績去派位,而不是根據學生的本質去派位。整個教育制度像是為醫科這類與高級專業劃等號的學科而設,其他學科沒有地位,都是「籮底橙」。例如藝術和設計等科目,基本上是成績不太好的學生去讀。成績最好的學生做醫生、次等的可能做律師,之後就是工程師,再之後是商科,到最後就是文化藝術。這裏面還有一個重大問題,藝術科取錄的學生並不需要修讀美術課程,所以會出現一個奇怪現象,就是很多報讀設計藝術相關的高中畢業生,對文化藝術並不了解,升讀大專後需要從頭教授。

這種不負責任的教育制度正正把教育異化。香港有點像元朝,將人分為九等,藝術家和技工當然是最低等,在整個決策裏面完全沒有影響力。香港的教學管治結構中,很多時候由大老細或高級專業人士做校董會主席,但他們是否都有學術斤兩?都有教育視野?他們應該參考一下以前利國偉先生支持創辦中文大學的那種視野,當時他們是為了弘揚中國傳統文化。現在的大學校董會主席又有什麼使命呢?恐怕就是國際排名更高,更出風頭。

香港政府把教育降格變成了教育性服務,最重要的是成績好有高潮。「高潮教育」在精神領域上令大家產生精神興奮,所以需要一些表面包裝功夫,強調成績要好。但是,成績好做醫生,不代表他就有醫德和專業精神。

這個病態問題在2019年完全爆發。很多年輕人和老師都覺得自己不是中國人,為什麼他們會這樣想?就是因為香港的教育制度徹底失敗。

香港政府把教育性服務化,所以整個教育制度都是可以用錢買回來的。用大量金錢買國際排名、買名牌大學教授,就是有論文、有出版、有網絡。香港政府從來不培養自己的人才。二十五年來,很多大專院校的領導都不是香港人,因為整個制度不是以提升香港能力設立的。像張炳良、呂大樂這些學者也許是最後一代能夠當學校領導的香港人。大學領導層缺乏本地接班人,說明香港政府很失敗。官員也許會因可以與諾貝爾獎學者平起平坐開會而感到興奮,有滿足感,但是他們有沒有思考諾貝爾獎學者是如何培養出來的?

香港有沒有培養諾貝爾獎學者的生態?當然沒有,因為政府官員有一種老闆心態,自己可以用錢買回來的東西,為什麼要辛辛苦苦去培養一個香港人去拿諾貝爾獎呢?建立創科能力、科技能力,本身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學術問題,但是很多時候香港政府給人感覺是以為舉辦一個國際研討會,特首出來演說一下,工作便完成了。

香港教育性服務化造成的另一現象是,學生不只着重外表的包裝,例如大家蜂擁去學鋼琴,考鋼琴九級,香港是全世界學鋼琴比例最多的地方。但是年輕人學完琴學完音樂之後,到頭來被告知,學音樂不能謀生。本來應該有天資做音樂家的改去做手術,因為做手術有錢收。沒有人會做不收錢的雞,而香港政府把教育變成了一種金錢交易,教育是為了金錢,結果也破壞了整個生態。這個情況在九十年代已出現,那時候的補習天王也是提供教育性服務。

所以香港有一個非常大的深層次矛盾,一方面希望自己學術方面成績好,另一方面又看不起學術。香港大學生畢業之後以為自己是客,以做客的精神,反向老闆要求。你去問問今天的僱主聘請年輕人有什麼困難?各行各業均叫苦連天,招聘不到合適的員工。香港有幾萬個大學畢業生,為什麼他們會出現這種工作態度?原因不外乎他們在大學裏習慣了教育性服務模式,學校並沒有教好他們工作態度。學校和學生不是教與學的關係,只是提供一種教育性服務,令他們可以順利畢業,而政府又會吹噓大學生比率提高。現在更奇怪的是竟然有大學拿金錢補貼學生進行初創,這會不會又是另外一種令學生感覺良好?如果連工作也做不好,如何初創?人人都以為是自己是Steve Jobs、是Bill Gates嗎?

香港整個經濟體系並不重視創意、創科和創新能力。香港人的創意和創新能力用在如何迎合老闆需要、揣摩老闆心態。這種病態模式也催眠了學生,令學生感覺自己是老闆。香港發展不了產業,與此不無關係,因為產業像軍隊一樣需要團隊,需要士,兵需要將軍。當所有學生都覺得自己不是士兵而是將軍,便會出現很多問題。

Electronic Arts在上海開辦電子遊戲公司,聘請五千人。若果來香港開設的話,我想連五十人都請不到,為什麼?因為香港教育制度只是令大家感覺良好,不是培養真正能工作的人才。沒有人才,何來產業發展?香港錢財很多,但是人才很少。不是沒有好的人才,而是好的人才經常被壓抑,好的人才缺乏一個正常的生態去發揮,很多時候要花很多時間去配合政府和權貴各式各樣的虛榮需要。辦很多活動、辦研討會、辦五花八門會議,但是實質能夠專心去研究的很少。

香港很奇怪,香港的大學薪水是全球第一,但是這些高薪教授沒有研究經費的,要自己去籌措,要乞求權貴或某些組織提供小小的金錢。日本京都大學拿很多諾貝爾獎,為什麼呢?因為他們的研究是長期性的,不是三年一次,而且每一個研究員都有自己的空間和時間去做一些實質的研究,形成系統。當然不是京都大學每一位研究人員都成功,但是它有土壤。這種體系在歐洲也是存在的,唯獨香港把教育變成教育性服務,教授來港也要陪權貴討論學術問題。其實權貴不需要討論學術,權貴應該做權貴做的事,學者應該做學者的事。

香港把教育性服務化的後果是香港失去了人才生殖能力,因為目前教育追求的是高潮,而不是實實在在的去培育下一代。真正教育的目的是培養人才,而不只是培養超級狀元。因為教育是每一個人的事,不只是超級狀元的事。但是香港把成績這些虛榮放到這麼大,變成追求的只是精神高潮,不是真正培育下一代人才。

香港青年政策出問題,就是因為教育政策出問題。教育政策不改革,青年政策投放一千萬億都無補於事。教育政策才是青年政策之本,但是,李家超政府似乎並沒有提出任何方案去改變目前這種病態的教育性服務政策。

胡恩威
全國港澳研究會會員、江蘇省政協委員、進念.二十面體聯合藝術總監暨行政總裁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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