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韓關係突變　平壤首爾難「一刀兩斷」

朝韓邊境開城工業區的朝韓聯絡辦公室大樓上周二（6月16日）下午傳出爆炸聲，韓國統一部迅速證實大樓被炸毀。朝方隨後也確認事件，聲言是為了報復脫北者向朝鮮散播傳單。此突如其來的戲劇性場面，在韓國網絡上引起熱議，有人甚至拿出七年前一度流傳的朝鮮第一夫人李雪主變成AV女優的改圖，指此為朝方怒火突爆的緣由。而當韓國民眾驚魂漸定之後，對朝韓關係將「一刀兩斷」的憂慮開始籠罩韓國輿論。

早在6月13日，朝鮮勞動黨第一副部長金與正已預警：「在不久的將來，韓方將會看到毫無用處的朝韓聯絡辦坍塌成一片廢墟的情景。」朝中社同日在報道中痛斥韓國為了迎合民意，默許「人渣行為」（此前朝鮮批韓國縱容脫北者向朝鮮散播傳單），會讓對方付出應有代價，在繼切斷韓朝所有通信聯絡管道之後，朝方決定完全摧毀朝韓聯絡辦公室。

平壤取態轉硬　首爾憂慮萬分

朝鮮問題權威、一向對韓朝關係抱持積極態度的世宗研究所朝鮮研究中心主任鄭成長向《香港01》表示：「朝鮮仍堅持將韓朝關係恢復到冷戰時期的敵對關係，採取一系列行動，這說明朝鮮不再對文在寅政府抱有期待，否定現有的韓朝軍事協議，並將兩國關係轉換為敵對關係。」

韓國統一部6月14日亦稱，對朝鮮關閉韓朝聯絡辦公室並採取軍事行動一事的表態深表憂慮，並認為當前的情況十分嚴峻。事實上，鄭成長和韓國統一部的憂慮是有迹可尋的，主要是基於朝鮮這兩周以來的行動及表態而得出的判斷。

從6月4日開始，朝鮮便公開威脅韓方，稱要拆除開城工業園區或關閉朝韓共同聯絡辦公室。6月9日，朝鮮單方面宣布切斷一切朝韓通訊聯絡線。6月13日，金與正發出警告，指朝鮮與韓方「一刀兩斷」的時刻似已到來。6月16日，除了炸毀兩國聯絡辦公室外，朝鮮軍方更宣稱已有在朝韓去武裝化的邊境地區重新部署兵力的行動計劃。

上周三（6月17日），朝方單方面公布韓國政府派遣特使訪朝的提議，並指摘後者沉迷於「旨在克服危機」的派遣特使遊戲。翌日（6月18日），合眾國際社（UPI）報道美國偵察機已發現朝軍進駐邊境地帶。

朝鮮在此次事件中表現出的決絕與強勢與過去兩年截然不同。朝鮮在2018年4月《板門店宣言》中明確表示同意與韓國重新交流，並暫時達成和平共識，雙方更同意在開城建立常設的南北共同聯絡辦公室，並將邊境非武裝地區改變成和平地帶。

朝韓兩位領導人在2018年內頻繁舉行會晤，共計三場，文在寅更於同年9月成為十年以來首位造訪朝鮮的韓國總統，獲得向朝鮮民眾公開發表講話的史無前例安排。兩國簽訂了《平壤共同宣言》和《旨在履行歷史性的板門店宣言的軍事領域協議書》，對於無核化、非軍事化做出了具體的共識，被外界認為是朝韓2000年以來最大的交流突破。

而後，雙方為表善意還拆除非武裝地帶一公里以內所有朝韓監控崗哨，以作為拆除所有監控崗哨的示範措施。軍事層面上，朝方還答應其船舶使用海州直航線及通過濟州海峽的問題，由朝韓軍事共同委員會制定相關對策等等。

對比來看，朝鮮目前的態度與近兩年前顯然有着極大的轉變，這也是鄭成長和韓國政府對此次事件抱有消極態度的重要依據。朝韓 「一刀兩斷」的時刻真的到了嗎？

金與正或在「指桑駡槐」

有分析認為，朝韓其實難以因今次事件「一刀兩斷」。先從此次事件的源頭講起，對於此次「變臉」，朝鮮給出的理由是韓國縱容脫北者向朝鮮散播傳單，更威脅以「南向傳單」還擊，但這樣的理由其實十分牽強。

韓國向來有不少向朝鮮散發傳單的脫北者組織，這些組織從美國右翼組織處獲得資金支持，定期會向朝鮮派發傳單以接收資金。對於這些存在已久的行動，朝鮮此前也未曾對韓國發出軍事威脅。

基於此推斷，傳單只是導火線，有無傳單朝鮮都會對韓國發難。從平壤的角度出發，韓國或許根本就不是其針對的對象，朝鮮在這個關鍵時期採取的一系列舉措，本質上是「指桑駡槐」的做法，此次觸怒朝鮮的真正原因實與美國有莫大關聯。

自朝鮮領導人金正恩和美國總統特朗普在去年越南「特金會」不歡而散之後，美朝之間的談判陷入停滯狀態。這是由於兩國在實現無核化的路徑和方式上始終存在較大分歧：美國希望朝鮮可以立即實現無核化，朝鮮則希望美方先對朝鮮放寬部份制裁，之後再分階段進行無核化。

美朝分歧難解，對兩國有着不同的影響。於美國而言，美朝談判停滯只是「打回原形」，並無實質性的影響；但對朝鮮而言，兩國目前僵持的關係意味着美朝之間難以在短時間內達成和解，美國不放寬制裁、和平協議的無限推遲，將對朝鮮的經濟發展計劃構成甚大衝擊。

金正恩對此自然十分不滿。去年2月，他在召開朝鮮最高人民會議發表施政講話時表示，「朝鮮與美國之間的對峙具有長期性特徵。」他還稱，朝鮮願意與美國進行第三次領導人會談，但美國需要「端正態度」。

朝鮮高級外交官員去年4月也出面指摘美國鷹派代表、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是會談破裂的「罪魁禍首」，要求美方「換人」。從金正恩要美國「端正態度」，到要求美國政府「換人」，朝鮮的意圖顯然是催促美國降低談判要求，推進兩國談判的進度。

遺憾的是，朝方對美國的「敲打」顯然沒起到任何作用。蓬佩奧在去年4月回應指他本人會繼續堅持外交努力，並強調自己「仍是（對朝談判）負責人」。他還說：「我的團隊也在繼續努力讓金正恩兌現他的諾言，也就是朝鮮半島完全無核化。」這番表態足以顯示出華盛頓在無核化問題上拒絕讓步。

本年以來，隨着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以及美國總統大選的臨近，特朗普政府更是無暇顧及美朝問題。美國白宮在上周三就宣布，把針對「朝鮮（威脅）的國家緊急狀態」再延長一年，保持美國對朝制裁。這一決議意味着美國有意拖延美朝談判。

在敲打美國無果的情況之下，朝鮮自然不想坐以待斃，因而將目標轉移至韓國。朝鮮以脫北者為由切斷與韓國所有聯繫，還以軍事活動為威脅，炸毀朝韓聯絡辦公室大樓，這些看似都是針對韓國，實則是「指桑駡槐」的藉口，其目的還是以敲打韓國之名，催促韓國反迫美國推進美朝談判。

朝鮮政治秀成效有限

另一方面，朝鮮此舉也是為其顏面考量。在外交上，朝鮮政府一直以來都是以強硬姿態示人，此前特朗普與金正恩展開罵戰期間，曾嘲笑金正恩是「火箭人」（rocket man），金正恩也不甘示弱，抨擊特朗普為「精神錯亂」，雙方相互威脅開戰，一度加劇了朝鮮半島的緊張形勢。

雖然之後美朝關係在韓國的斡旋下緩和，但朝鮮依舊不願在無核化問題上示弱，這也導致了美朝談判陷入僵局。以朝鮮的傲氣推斷，絕對不能接受美方忽視兩國事務的做法，因為這對於朝鮮而言是莫大的恥辱。

朝鮮在這個時機炸毀朝韓聯絡辦公樓、態度轉硬，某程度上是要挽回顏面，展現自己的強勢手段。與其說朝鮮想與韓國「一刀兩斷」，不如說朝鮮想藉此時機強調半島局勢在國際中的重要性。

值得注意的是，這樣的政治操作手段對推動美朝談判的效果十分有限。撇開新冠疫情肆虐全球的背景不談，即便疫情已然受控，特朗普政府目前當務之急亦將是總統大選，根本無暇顧及美朝事宜。就連對中美貿易戰，他也多次表示要待11月總統大選之後再做定奪。

綜合以上判斷，朝鮮目前炸毀朝韓辦公大樓的做法難以對推進美朝談判產生影響，然而朝鮮本身不得不考慮對韓國發動軍事行動的後果，若金正恩真與韓國全面「割席」，這將代表其對外政策的劇變，也意味着美朝談判或將完全破裂，此前朝韓所做的努力將會付之東流。

如此結果自然與金正恩的預期不符，所以在沒有可見的更佳出路之前，朝鮮與韓國「一刀兩斷」時刻似乎還未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