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書店.三】重視影像的Mosses 對書本的想像不只是文字

撰文:歐陽翠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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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本可以讓讀者透過文字認識世界,在步伐急速的香港,對不少人來說,靜靜地閱讀文字是一種奢侈。來到Mosses,它卻告訴你書的其他可能性和想像。Mosses處於灣仔聖佛蘭士街,從地鐵站出來,一路走過去,經過大街小巷,走上小斜坡,再爬一段路,上一道樓梯,轉角往下探,才看到玻璃門上小小的六個黑色英文字母「Mosses」。燈光陰暗的書店,與大樓鮮橙色的外牆成強烈對比,又正好營造出一種在暗房細閱照片的氛圍。它就那樣靜靜佇立在小巷中,有點幽幽的存在。

Mosses的設計布局較幽暗,它沒有沉重的學術氛圍,不是提供一種思考的方式,反而是一種感受的方式。(黃舒慧攝)

Mosses賣的主要是攝影集和繪本,書店由插畫師黃思哲和書籍設計師胡卓斌創立,從世界各地搜羅精選的書籍。書店支持獨立出版,賣的更是在其他書店幾乎找不到的書。黃思哲說,開舖前他發現很多好書都沒法在香港的書店找到,香港書店流通的書只佔書籍市場的很少部份。「獨立書店出售的書籍可能只屬某些範疇,我們不想與其他書店選取相近的書,故特意挑選其他範疇的東西,而且可能會更加有趣。」留在書架不丟棄的書

他們現時有三個買手分別從各地買書回來,去旅行時會去二手書店搜購,會去Art Book Fair入貨,也會上網搜羅,並直接聯絡獨立出版社和作者。他笑言有一次對一本書有興趣,以電郵聯絡時,問可否買入幾本,因為入貨量太少,被質疑到底是不是一家書店。他特意向書商解釋,在香港開設獨立書店的情況,讓對方理解。

Mosses的書架像一個個方格子,沒有分門別類的標示,格子與格子之間卻有一種語言以外的聯繫。(黃舒慧攝)

「我們一直是小店,尤其是一開始專賣我們有興趣的書,例如攝影集。我發覺香港很難找到攝影集,其實它比文字書更直接,因為它都是畫面。你翻一翻那類書,很容易轉換心情。」他說那麼少人做攝影集,也是因為少人會買。除了攝影集,書店亦會搜羅不同類型的畫集。「不過,我們主要着重獨立出版,尤其是在香港較難找到的,而且我們偏向視覺而不是文字的書。」願意買攝影集的人不多,價錢偏貴和難於收藏都是主要原因。一本攝影集往往索價數百元以上,「貴是有原因的,因為攝影集的製作要求很高。」他舉例說,攝影師會為了追求某種顏色及材質,要不停地打印測試,所以直接影響成本。「攝影集不只是講究內容,更重視整本書的製作,裝釘、用料都有要求,這也是我喜歡看攝影集的原因。」

他在旅行的時候也會買攝影集,但坦言買的也不多。「我幾乎全都拿來書店賣,所以,我們像把書當作收藏。你回家看看自己的書架,看一個人的書架,大概知道他是什麼人,尤其當你不停搬家,搬了幾次,剩下來的書,不會丟的書,是真的代表到你。我們希望人們來到,可以找到一本這樣重要的書。讀者願意花上幾百元買這本書,會想一直放在家中。」他認為,書本對人產生的深遠意義,那價值遠大於其內容。有些時候他會在書架上取出重要的書,拿出來一翻再翻。

Mosses是黃思哲和胡卓斌最初辦出版社的名字。青苔,長在不顯眼的位置,容易被忽略掉,卻生命力旺盛。經Mosses出版的書籍,現時也有在Mosses出售。黃思哲談到那種注重質感和製作的出版,後來在他們的店中看到《Reflecting》這本書,得到了引證。攝影師Dio Wong用了數年時間在香港的動物園拍攝,想把這些影像印在鏡上,象徵在動物園見到動物時,同時會看到自己,故在印刷的時候用了一些特別的技術去製造猶如一塊鏡的效果。

《Reflecting》想把這些影像印在鏡上,象徵在動物園見到動物時,同時會看到自己,故在印刷的時候用了一些特別的技術去製造猶如一塊鏡的效果。 (黃舒慧攝)

回應提問的時候,「應該怎麼說呢……」這句話不時從黃思哲口中說出來。店裏出售的多是影像而不是文字的書,連書籍擺放的位置也沒有標上分類,卻又不是胡亂放置。他說,當中都是有連繫的,而那種連繫,卻是一種感覺多於可以用言語表達的連繫。看書,其實也不一定是要吸收知識或帶來思考,Mosses沒有一種學術氛圍,不是提供一種思考的方式,反而是一種感受的方式。

問及如果對影像不太敏感的人來到Mosses,他會推介什麼書,他說會先問對方平時的閱讀習慣和口味,再作介紹。但他提到,有些人來到這裏,可能會覺得沒什麼可以看,甚至覺得這不像一間書店,甚至一臉迷惘的人也有。其實來到這裏,更需要的是感受。

書店的一個角落放着很多黑膠唱片。(黃舒慧攝)

和一般書店播放的柔和調子音樂不一樣,Mosses放的是迷幻音樂,又神奇地和書店的氛圍搭配,一邊的架子上還放置了黑膠唱片,一種由感受出發的店舖風格貫徹始終。「這裏的選書、背景音樂和在這裏發生的事,也是以我們的口味去呈現。我們沒有特別去想別人如何看這地方,反而想專注做關於獨立出版的事。獨立出版也有很多,但我接觸到的也是偏視覺類的攝影集和畫集。」他說道。

辦文化和社運相關的活動是獨立書店常見的做法,Mosses卻不走這路線。黃思哲表示書店會多辦新書發布會,讓獨立出版物的作者可以有實體地方推介自己的書。書店有時會辦live show,之前也有jazz night,這兩個月停辦了,因為他們預料這段抗爭時期應該沒有人會來。「地方小也有好處,好像較為親密。如果搞分享會,我們會選址Book B(他們在荃灣南豐紗廠開設的書店),那邊地方較大,也有熒幕,好像較體面。Mosses這邊則會做一些較為另類的事情。」

Mosses空間不大,甚少舉辦大型活動。(黃舒慧攝)

問及有些什麼另類的事情,思考良久後,他說另類的事是偏向感受性。「香港較少視覺書為主的書店,就算是Book B,也較多文學、歷史、理論的書。Mosses這邊的氛圍不太學術,所以想做的也是偏向感受多點,比如視覺和音樂。」他認為,書不一定要滿載文字和知識,我們對書的理解可以有不同想像,「很多人認為書是文字,是要取得資訊。這裏的書也有資訊,但是視覺的體驗多於語言的體驗。」

用一盞燈營造氛圍

Mosses的燈光偏暗,原來也有原由。他們之前在PMQ辦了一場關於小朋友閱讀的活動,他們認為做小朋友繪本不只是適合小朋友閱讀,小朋友看,只明白一層意思,大人去看,會看到更深層意思,因為是大人把一些深奧的道理用一種較簡單顯淺的方法告訴小朋友。「我們嘗試辦一些活動讓大人看繪本,讓大家能更加集中。香港生活節奏很快,沒什麼人看書。你首先要有集中力,再讓它慢慢在你的腦裏成形。不像上網,你一按按鈕,它就會feed(餵)一些東西給你,這是兩種接收模式。閱讀某程度上和現代速食文化有少許矛盾。」

不用太明亮的燈光,可以集中在閱讀上。這系列的雜誌《Science of the Secondary》在新加坡出版,關於一些每天也會看到的物件,用一個很理性的角度去看這些物件。蘋果是第一期,講的是蘋果有什麼種類、咬一口會發生什麼事,如何用手拿蘋果……(黃舒慧攝)

他們想了一個有趣的方法,在漆黑的房間,點一盞燈,讓大家一起看一本很大的書。「我們當初只是想營造一種氣氛,讓人們有機會回到一個較為集中的狀態,和外面的世界隔絕,再集中在書本上。所以書店有這種明暗的對比,想人們集中在書本上。」

他們曾經舉辦一個別開生面的活動,在這個活動當中,他們讓人看一本由一位意大利人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寫的「百科全書」。

黃思哲說,「整本書是關於另一個世界,他寫了很多『字」,出版時有很多人認真地去研究這些字,甚至有語言學家去鑽研,因為它也有一個系統。他們去理解一種未見過的文字時,會去看文字當中是否有一個系統,比如那些經常重複的符號,可能是and或是of,但到最後發現,原來是作者亂寫的。」

當年作者出書時,聲稱探究過這個世界,書中章節有自然學、日常生活、交通公具,「基本上是百科全書,當人們認真地研究了十多年後,突然有一天,他跑出來說,這是亂寫的。但他為何這樣做?他問大家是否仍記得第一次去看一本書的情景,也許是大約兩歲時,連犀牛、長頸鹿也不知道是什麼,逐一認識在書中出現的事物,就是這種感覺。」

「所以我們那次繪本的活動,就是想講這件事情,我們不是什麼都知道的。其實,我們可以放下全知的心態看書。香港人可能一講起書,就會講起讀書(study),我不太喜歡這樣。書的意義其實不止於此,我們不止在一本書中獲取資訊,可以是得到純粹的閱讀樂趣。但現時很多人不會這樣看書,所以我們講繪本就會講起這本《百科全書》,我們覺得這才是閱讀本來的吸引力。這也是我們將書店的布局設計得較幽暗的原因。」他說道。

Mosses店內的陰暗和外面的鮮色外牆成為對比。(黃舒慧攝)

採訪期間,有數個人來書店。黃思哲說來書店的人沒有特定的群組,但始終因為書店的位置隱身於小巷,客人多是專誠來訪。「這裏比其他獨立書店更少人,因為街客少,很多時我都會和特意到訪的人聊聊天。」他提到,做書店很難單靠買賣去營運。「相信很多書店也要靠其他途徑賺錢,來養住書店,我們也是。」從他分享書的過程中,感覺他並不太在乎書到底能否賣出,卻一心想把他認為好的書介紹給別人。

在他心目中,每一本書都有它的故事,它會和不同的人遇上,就像書本身已有一種生命,而書店就是承載這些生命的載體。人們習慣看書是要思考、沉澱,Mosses想讓讀者知道,讀書可以是一種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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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節錄自第181期《香港01》周報(2019年9月23日)《重視影像的Mosses 對書本的想像不只是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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