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寄生族．影評】笑中有淚 誇張情節突顯現實更荒謬
韓國導演奉俊昊靠《上流寄生族》拿下康城金棕櫚大獎，既是意外，也是必然。這位為商業電影悄悄注入變革的導演，一直備受矚目，多年來票房成績與執導技藝互相扶持，近年朝影展方向進發，獲得國際肯定也是不難想像，大家所意外的是，這份大禮不頒則已，一出手即是最高榮譽獎。撰文：寇斯珮
奉俊昊以類型電影成名，2003年的《殺人回憶》及2006年的《韓流怪嚇》均取得爆炸性成功。近年他進軍國際，《末世列車》與《玉子》都有不俗反響。《上流寄生族》延續他慣用的黃金陣容，一口氣請來宋康昊、崔宇植、朴素丹、李善均、曹汝貞及張惠珍等聯合主演，講一個無業遊民家庭無所事事，卻因長子獲聘為富翁子女補習，而慢慢走入失控境地。
很難用一句話形容奉俊昊的電影，皆因他一直不停微調個人風格，也很愛在細節中植入符號，其作品並非可用商業或藝術簡單分類。早期大家還可以說他是在重塑類型電影的創作方法，《韓流怪嚇》用怪獸元素製造出漢江邊的戒嚴景象，用燃燒彈對付怪獸更是有為民運集氣的意思。《末世列車》將階級矛盾植入科幻末世類型片，打造了一個反烏托邦故事。《上流寄生族》則是把貧富差距、社會問題、黑色幽默與騙術電影熔於一爐，才拍出了這一部極易入口的影展獲獎作品。
因為對類型的熟悉，奉俊昊明白用什麼橋段來引觀眾不斷看下去。就社會議題來說，最大的衝擊力便是荒謬。主角基澤（宋康昊飾）一家住在半地下室，導演設計出不同的生活細節，讓他們面對各種韓國社會的日常荒謬，比如想盡辦法偷用鄰舍的Wi-Fi，打開窗戶讓街道殺蟲噴霧幫自家消毒，輔以演員的精準演技，這些情節直抒胸臆，很容易讓大家領會導演的意圖。
電影中長子（崔宇植飾）及長女（朴素丹飾）用欺騙伎倆成功獲取大款夫婦的信任，導演用近乎笑片的方式處理，窮人有窮人的滑頭，富人有富人的愚蠢。這種手法也反映了執導水準的進步。
奉俊昊從來都想在類型電影中傳遞訊息，只是過往的手法太過直接，要麼生硬無比，要麼太有教化意味，因此與電影主線格格不入。
《末世列車》有許多罷工文宣一樣的台詞，《玉子》則費盡心思講大企業的失信與不義，有的毫不修飾地經過角色的嘴來控訴，有的使用過多的鏡頭來詮釋，缺乏含蓄之美。
《上流寄生族》掌握到如何點到即止。電影沒有直接的劇情和對白來講「為富不仁」，反倒由窮人之口來描繪富人的友善、親和，甚至大方得體。直到富商（李善均飾）向妻子（曹汝貞飾）描繪起住在地下室的窮苦人身上有一股難以掩蓋的味道，並帶上強烈的鄙夷神態時，所有的正向描寫才轉為多重的諷刺。
即使是笑片一般的誇張情節，也可以讓觀眾體會到這個階層的涼薄與冷漠。看到這裏才想起，韓國電影也愛講大道理，也愛玩空洞的家國情懷，製造虛假的小人物形象，那些都是生硬的創作方法和影像藝術。
含蓄與拐彎抹角幫了奉俊昊，他因此擺脫了許多韓國電影表達方式的粗淺和情感層面的呆板，擺脫了角色刻劃的單一。
電影甫開始似乎是窮人佔盡上風，富人任其擺佈，故事中段一場豪雨讓窮人的心酸和富人的刻薄徹底顯露出來。宋康昊一家居住的地下室水浸是神來之筆，奉俊昊乾脆利落地反覆進入這個狹小的空間，拍攝那些令人震撼又極度不適的畫面，讓這個故事從笑片的外殼中蘇醒，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此前故事隱約透露出的不安，此後也完美發酵，瀰漫出電影本身悲傷的氣息，承接着荒誕一路到底，加上意猶未盡的結尾，奉俊昊確實成功完成了一次漂亮的虛構敘事。故事雖然是編造，其內核卻相當真實。
與其說《上流寄生族》是韓國電影在影展崛起的標誌，不如說是奉俊昊經過多年商業院線片的操作後成功成長的事例。近年來，韓國電影的成功，主要是因為工業產線已甚完備，生產流水線商品完成度高，實際上包括奉俊昊的早期作品，從藝術創作角度討論皆有不同瑕疵。拍攝手法的純熟，加上愈來愈含蓄的表達方式，才是近年個別韓國電影人在國際上愈發受到尊敬的原因。
上文刊登於第168期《香港01》周報（2019年6月24日），原標題為《《上流寄生族》含蓄敘事取勝 不失幽默荒誕》，網上標題為編輯重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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