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習俗·有片】古樸風俗食山頭 野炊大鑊盆菜
「以前見到豬肉好餓。」餓,是窮,也是累。
屏山鄧氏族人每年春秋二祭,都依着習俗食山頭。所謂食山頭,即將拜祭祖先的豬隻,就地搭爐架鑊,連同枝竹、魷魚、筍蝦,煮熟分吃。大家圍盆席地而坐,吃完飽足而回。如今「大家都不自在食了,鄧氏外還可邀朋友來。」食山頭,更似一場聚會。
(編按:今年清明前夕,下雨了,屏山鄧氏族人將食山頭的習俗搬到維新堂書室內,一天煮逾300斤豬肉,一天煮900多斤。)
攝影:李孫彤
現在看來圍村與貧窮兩字甚疏離。問老一輩食山頭的回憶,劈頭總是這句:「圍村以前(60 年前)很窮,生活艱苦,豬肉算是奢侈品。」屏山鄧氏維新堂先祖山墳安於龍鼓灘,現年68 歲的鄧學華自小就隨父來食山頭,「早上3 點多便出門,抬住隻豬從流浮山經過稔灣步行過來。我們在山谷歇腳,見到祖墳就話:望到啦!望到啦!」路途遠豬肉抬回去都變質,大家也餓,就地取材煮來食。他說,此習俗1960 年代曾停辦數年,拜山後便把豬抬回去分豬肉。直至龍鼓灘路開通,才恢復此習俗。拜神用宰好的生豬,據說是風水先生的建議。「祖墳左青龍右白虎,白虎太惡則用生豬制衡。拜山用金豬還是生豬,都由風水師話事。」
富裕維新堂 一年4 次食山頭
鄧氏子孫自抬生豬的日子已成過去,一切儀式都交由中標者代勞。食山頭的伙頭大將軍為鄧聯興(人稱聯哥)及其兒子鄧健鵬,連同張羅細節的5 名幫工,較祭祖的子孫來得更早。女工擔挑拜神豬、還有那一桶又一桶的豬肉、筍蝦、枝竹、魷魚;掌廚者則雙手高舉33 吋大鑊步入。此路程極近,從泊車處至林中「灶頭」只有數百呎。聯哥在此煮了逾10 年,一如以往,在早已闢出的空地卸下物資,避開雜草叢生之地。泥底濕,上架鐵框再放大鑊,做足野炊的安全措施。女工合二人之力使勁將豬隻抬至維新堂祖先墳前,聯哥則拾柴枝生火。龍鼓灘食山頭並不是什麼大陣仗的事。當天只需豬肉350 斤、魷魚20 斤、枝竹25斤、筍蝦兩桶、近100 板南乳、16 斤米、40 個銻盆等。聯哥說,有些山頭需煮800 斤豬肉,龍鼓灘算是小巫見大巫。聯哥雖同姓鄧,但不屬於維新堂口,「有錢才能食山頭,(祖先)敗家敗晒,我們最多拎隻燒豬去拜山。」
他給兩房鄧氏煮3 個「食山頭」,當中尤以維新堂較富裕,於清明、重陽前兩天和前5 天,各食兩次。10 月20 日他還會到荃灣蓮花山掌廚,那裏是郊野公園般的環境,較龍鼓灘更自然舒服。
濕柴慢烹 豬肉滿大鑊
連日來下了一陣又一陣的驟雨,柴枝不算乾爽,他在6 至7 枝荔枝柴上倒食用廢油,火便燒得極旺。佐料紅豉油、片糖、老薑、小茴八角拋下鑊中,掩蓋煮融成糖漿,便一炮過將兩大桶逾70 斤豬肉傾倒入鑊,以大鑊剷不停翻騰豬肉。豬肉索透醬油糖汁,由粉紅嫩肉轉成啡紅糖醋色,便將捏碎的南乳、蒜子、薑、葱放其上,掩蓋燜煮。其兒子也如是這般,起勢煽火、加粗柴、揭蓋剷動豬肉,來回不知多少次,大粒大粒汗珠掛滿臉,兩鑊南乳燜豬肉花近小時才能完成。聯哥說,做慣了,「沒有說辛不辛苦,南乳易燶,要睇緊點。」將近燜好時,舀殼水沿鑊邊灑水,豬肉也多汁惹味。
山頭燜豬肉最花工夫。「我們早一天將筍蝦沖淡鹹味;魷魚則發定,枝竹調味。所有配料於早上5 時許預備,如此就能多點時間專心燜豬肉。」當日需煮4 鑊豬肉,其中兩鑊為拜神豬,女工卿姐與聯哥拍檔近10 年,豬隻早已是刀下亡魂。拜祭後,卿姐與一男工則坐在矮凳上,手起刀落,啪啪啪將豬隻分成上下兩部分,切成細條再切成細塊,刀法純熟利落。尤其劏開豬頭,分開上下顎,拔取豬脷一刻,看得人目瞪口呆。卿姐平日種樹,體魄極好,看來絕非泛泛之輩。
40 盆盆菜快吃快散
戶外煮盆菜控制柴火至為重要,「燒柴講經驗,不然燶了都不知道,我們由細做到大,都知道怎樣燒。」聯哥自信滿滿,他自小懂生火,8、9 歲已燒柴煮飯,「以前煮飯很過癮,倒米入鑊,在灶爐塞兩支柴點燃了就跑出去玩。兩條柴夠煮一鑊飯,不用睇火,柴燒完就有飯食。」當日的柴不夠乾爽,火便無咁猛,豬肉因為濕柴要燜多10 幾分鐘。
煮慣了很輕鬆,剛接手時每樣配料都得寫清楚,少個湯殼、少把刀、少個鑊剷就做不成,現在就寫不寫都可以。盆菜四樣食材都煮好,荔枝柴燒成碳,還以為事成。卿姐將米倒入鑊中,加水煮飯。以碳火餘熱將米煮滾,掩蓋焗10 多分鐘,即米已成炊。爐底碳量太多,則挖走部分,不然熱力過猛,飯便燒焦。
11 時許,食山頭的人也依時紛至,各人拿着盆菜券登記,近40 盆盆菜放地上,聽見名字的便前往取一盆。如今食山頭可招呼朋友,71 歲的鄧根說:「每一年都吃很多次,大家都不旨在吃,當一種紀念也好,聚會也好。」6 人一盆,以往都是席地而坐,而近年大家都有備而來,帶野餐蓆,又或帶同木枱。何不索性帶同凳子前來?那就太勞師動眾了,大家站着吃10 來20 分鐘便散去。
食山頭場邊話:現實與想像
褪色的荔枝柴
常聽說荔枝柴燒菜特別美味,這也未必。摘光荔枝後,7 月可落樹椏,待重陽節前後用作煮盆菜,新柴尚餘荔枝香,給菜餚增添風味。如今龍鼓灘的荔枝柴已是兩年前剩下的舊枝,兩年日曬雨淋香味殆盡,燒柴只是就地取材,方便烹調。
承傳是生活
聯哥19 歲加入政府,在漁農署、環保署做管工,平日到農場、車場看污染問題,工作舒服無壓力。老父給圍村兄弟煮盆菜,包辦食山頭,慢慢累積出口碑。其後年紀老邁,煮得斷斷續續有退意,他看着可惜,54歲便提早退休接力,2000 年開始當一盤生意打理。
3年多前,兒子也開始接手。問兒子是否感興趣,他則坦言:「興趣有一點,主要為生活、為搵食。這裏自己地方,壓力不大,時間自由,休息就不接訂單,有得揀。」大家看着食山頭的伙頭大將軍薪火相傳,暗暗感動,豬肉在鑊中翻滾,各人汗流浹背,疲累不堪。吃過盆菜的人歡喜問,「今日邊個係大師傅啊?好食,真係好食。」
習俗的執行者對稱讚不喜形於色,各人忙着收拾行裝,一天的工作總算完結。女工在山林中摘取龍利葉,盆菜吃剩半盆帶回家去,各取所需。大廚頂起33 吋大鑊步入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