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議會長跑24載　梁耀忠嘆路線不獲年輕人接受 籲三思而行

「我固執而持久地過這種生活」，10年前，梁耀忠以此為其「自傳」命名，「在自己身上可找到的特質只是韌力、勤奮，還加一顆責任心，熟悉我的朋友或許還會這樣形容我，梁耀忠身上充滿了持久的一貫性。」他在自序中如是說。
以「固執而持久地堅持」為座右銘的梁耀忠，三十多年來一直默默札根基層社區，惜社會氛圍改變，「揼石仔」路線似乎難抵時代洪流，總被時下一些主張「改革求變」者視為陌路人。
四年前步出會議廳，放棄主持大會主席選舉令他受千夫所指，梁耀忠堅持自己無權DQ梁君彥，離開會議廳只因拒逐同路人；三年後，他在立法會大樓外抵擋示威者衝入議會，被撲倒一幕成為經典，梁耀忠心裡理解，亦坦承年輕人不接受他的路線。
議會生涯如跑馬拉松一樣。梁耀忠在1995年隻身走進立法局，一句「臭罌出臭草」被寫進議會史冊；如今卻在爭論聲中結束這場議會長跑，到底梁耀忠如何「固執而持久地堅持」地走過24年的代議士之路？

梁耀忠從政35年，「葵青七子」、「街工」的形象深入民心，甚少穿西裝的他，一件POLO恤由中環立法局走到金鐘立法會。烏黑的頭髮隨年月花白，髮色的改變或許同時印證時代的變化。

「有一段時間，我真係覺得自己是一位議員」

25年前，擔任區議員和全職教師的他，工運領袖劉千石邀請他出選「新九組」，「當時我就坐在枱前，抬高頭，想、想、想」，他突然看到牆上的一幅錦旗，想起曾幫助一班萬泰製衣廠工友追薪，就是這個聯繫，令梁耀忠膽粗粗參選當時的紡織及製衣界，「放學後，我同一個同事，揹住背包，袋住勞工法例小冊子、大聲公、一張枱，便到有紡織廠的地區派單張」。結果出乎意料，梁耀忠高票當選。

立法局年代可謂梁耀忠的美好時光，談到在立法局的議政生涯，他不時笑顏逐開。梁耀忠稱港英時代官員重視議員地位，會叫他們做「(Honorable)尊敬的」，亦笑言當議員後「多了免費午餐」。他憶起當時剛上任的勞工處長葉澍堃邀約他午飯，席間他提及英國通過的不公平解僱法案，其後港英政府主動參考相關做法提出法案，成為今天的終止僱傭條例。

另有一次，23位回歸前曾犯上嚴重罪行、待英女王發落的青少年犯向60名議員求助，最終只有梁耀忠一人跟進、探望，最後為他們成功爭取確實刑期，事跡更被拍成電影《等候董建華發落》。

有一段時間，我真係覺得自己是一位議員，特別是95-97年的時間， 可以將市民大眾的聲音在議會發出，我真係做到

1997年，梁耀忠與其他民主派議員拒參與臨時立法會而下車，他在公眾席留下一句「我們一定會回來」，最終兌現承諾，98年成功返回立法會。可惜議會光景不復再，梁耀忠直言特區政府一屆比一屆差，「政府認為自己有權就唔使理議員想法，亦唔需同議員深入溝通，自把自為，恃住建制派支持，甚麼都不理，強行去做。」

棄任主持選舉大會主席捱罵　梁耀忠：原則上我無錯到

隨著反國教、雨傘運動等政治風暴爆發，香港政治氣候急促變化，為人低調的梁耀忠亦捲入政治風眼。2016年放棄主持選大會主席一事，令梁耀忠受盡抨擊、指罵，「好多人話梁君彥做主席是我一手造成，但我希望大家明白一件事，就是無論誰做主持，梁君彥都會成為主席，因為建制派佔多數、泛民佔少數。」

梁耀忠憶起當日有議員向他「遞紙仔」，告訴他遭網民指摘為何不DQ梁君彥，「我覺得奇怪，點解要鬧我，我都無這個權力，點樣去DQ梁君彥，都唔明用咩權力DQ，我不只問過秘書處有無這個權力，亦看過內務守則，我真係無這個權力。」

最後他選擇步出會議廳，梁耀忠解釋，因當時民主派衝出主席台，若投票時民主派出手阻攔，我只能把他們趕走，「如果要我趕走泛民議員，我覺得唔應該亦唔想」，「一是我趕走他們，一是我不主持會議，最後我離開了」。

梁耀忠稱，網民一看到梁君彥做錯一件事就會說「多謝梁耀忠啦，唔係佢就不會這樣」，他無奈地說「唔係我令梁君彥當選，而是建制派令他當選，機制係咁樣，所以對我是不公道、不公平」。

回望整件事，有否可改善地方？他直言：「可能我做得唔夠好，但原則上我無錯到。」

七一擋示威者衝立會被撲倒　稱無奈但完全理解

去年的反修例風波，年輕人主張勇武抗爭的聲音日漸增加，與梁耀忠的溫和路線顯得格格不入。2019年7月1日，示威者打算以鐵籠車、鐵枝衝入立法會，梁耀忠當時在旁勸喻，「玻璃門後就是防暴警、盾牌、警棍，他們會被打得好傷，衝入去被拉會檢控高罪行，不想他們這樣。」

當時他問了我三條題目，我好難答。第一條問現在死了三個人，政府要死多少人才足夠？第二條問200多萬人上街，政府要多少人上街才足夠？最難答是三條，他話如果我們不衝還可以做甚麼?

梁耀忠不知如何回答，只希望他們能用其他方法不要衝進去。最終，示威者未有將說話聽入耳，換來的是被一手撲低地上。梁耀忠坦言當下無能為力，雖感無奈但非常理解他們，因明白政府的盲目不仁，對該三條問題不會揪睬。不過梁耀忠仍然希望，年輕人做事前能夠三思。

溫和路線非不合時宜　憂關注民生、基層聲音減少

議會外年輕人不滿未能排解，議會內抗爭求變聲音加大，梁耀忠及街工的溫和路線是否已不合時宜？梁耀忠堅決否認，「不少街坊走來告訴我，點解你唔選，其實議會好需要你這種立場和做事方法的人，特別為基層、為弱勢、為勞工出聲的人，我們擔心越來越少。」

「所以你話係咪一面倒要求要衝要撞，我覺得是部分人，不是所有人都係咁。」

剛結束的民主派初選中，本土抗爭派票數上大捷。被問到對此結果有何解讀，梁耀忠認為投票的多是年輕人，中年人的立場未必盡同。

那麼，年輕人是否不接受你的路線？「唔係現在，過去都係，我們一直以來得到年輕人的支持不多，年輕人對我們不少東西都不認同，我們講工人權益，對他們都有點隔閡，唔係太切身，我們提出的關注點並非他們強調的關注點。」

對於肢體抗爭是否成為議會生態，梁耀忠稱不知道，「但過去肢體抗爭得到的結果係咪大家所期望？如果大家覺得未夠要再多點所以就入議會，我覺得沒問題，大家認為這個發展係咁就做落去，不過我擔心是強調民生、為基層發聲的聲音將來會減少。」

原退下火線交棒　初選協調不理想　為團結不派人出選

談起民主派初選，外界一直認為梁耀忠會由超區重返新西再戰，怎料記者會當天梁耀忠宣布退下火線，交棒給主席盧藝賢選新西。記者會上「不只看初選結果會再視民調決定出選」的言論引起風波，惹來不少政界人士批評，更遭初選參加者聯署反對參選。

有否感覺被逼退？梁耀忠稱當日記者會提出的模式與部分地區機制相同，就是不只看初選結果，再視乎民調結果決定參選隊伍，「我不明白新界西點解唔可以咁？」梁耀忠直言，既然達不到理想做法，街工決定不參加初選，為團結亦會不參加大選。他稱自己不感惋惜，「因為我們唔係眷戀議席，只是有更加好，無都一樣工作。」

「大家都知道長跑好艱難，早期如果無恆心和意志，當辛苦時好容易跌倒，完成唔到。在議會都係，面對不同風風兩兩，雖然每屆順利當選，但唔等於無挫拆，無困難，但我仍像跑步一樣，緊持到底，不會輕易放棄，直至走完為止。」梁耀忠以長跑作比喻，為24年的議會生涯劃上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