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29】親歷六四 被扣押的三天 李卓人的沮喪、堅持與自省

撰文:吳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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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六四」晚會,支聯會秘書、曾在北京經歷「六四」屠城的李卓人從不缺席,為了就是他一生的承擔 – 平反六四和結束一黨專政。1989年6月5日,李卓人成功登上返港的航班,豈料在起飛前一刻才被中共帶走,幸三天後獲釋,有驚無險回港。
被扣押的那三天,李卓人曾與魯平通電話、曾被帶到地牢日以繼夜審問,亦曾逃到英國領事館尋求庇護但被拒,最終簽過悔改書後才獲釋。這次逾越生死的經歷,當然令李卓人畢生難忘。多年過去,李卓人接受《香港01》訪問時坦言,糾纏著他的是當年事件的細節、各種不同可能性,「想過很多不同可能性,會否有地方做錯了?若果我不簽悔改書企硬,他們都可能會把我釋放?」

李卓人在北京飯店的露台親眼看著廣場熄燈的一刻,他形容是六四事件最恐怖的一刻。(盧翊銘攝)

支聯會秘書李卓人1975年入讀香港大學土木工程系,在七十年代,能夠入讀港大,可謂「天子門生」,前途無可限量。那時候正值社會派和國粹派在校園裡不斷鬥爭,爭論著中國該往可處去,在大學思潮的衝擊下,李卓人開始關心社會、決意投身工運。在這段時間,他經歷油麻地艇戶事件,協助生活困苦的艇戶上樓,使他決定以工運作為一生志業。

大學畢業後,李卓人投身工運、組織工會,為的就是改善民生,而爭取民主當時尚未與民生扣連。直至1985年,香港開始討論和爭取「八八直選」,使李卓人驚覺民主的重要,「當時發現我們對勞工法例的不滿,實際是扣連著我們對香港政府不滿,就是因為香港沒有民主,令我開始進入狀態搞民主運動。」

5月30日已感氣氛蕭殺

1989年,全國掀起學運風潮,看著逾百萬人走上天安門廣場爭取民主,不少香港人對中國民主化亦充滿寄望。5月30日,李卓人與岑建勳把香港的捐款帶到北京,他形容當時的心情十分亢奮,「當時真的很亢奮,真的可以到廣場,希望香港人做的事情能撐著這個運動,與學生傾和了解,令他們支持下去。」

李卓人當時憶述當天開始,廣場上氣氛已經有點蕭殺,「當時已經開始焦慮,廣場上很多人在談軍隊會否殺入廣場,不過當時我們都想人民解放軍不會殺人民。」可是最終事與願違,李卓人在北京飯店的露台親眼看著廣場熄燈的一刻,他形容是六四事件最恐怖的一刻。

對於六四,李卓人有兩幕最難忘,一是在廣場上看著一輛輛單車載著受傷的人和死者,二是在醫院尋找失蹤香港學生時,看到很多學生的屍體。

李卓人表示尊重任何團體在會場外籌款。(盧翊銘攝)

起飛前一刻被帶走  曾逃到英國領事館

6月5日,李卓人成功登上返港的航班,豈料在起飛前一刻才被中共帶走,三天後才獲釋,「機上大家都以為沒有事,但在起飛之前,突然有公安開始查票,由前面開始查起,當時很緊張,已經在想會否是拉我。」那三天的經歷,李卓人29年來不斷回想、重組、思考著當中的細節。

多年後他回想被扣留的三天,坦言並非與想像中恐怖。6月5日凌晨,中方把李卓人送回酒店,翌日帶他到一個地牢審問,其後再把他送回酒店。6月7日,早上他再送到地牢審問,不過下午就送回酒店,當時他把心一橫逃出酒店,冒著生命危險乘坐的士到英國領事館尋求庇護,但最終被英方拒絕,於是他又返回酒店,至8日他簽過悔改書才獲釋返港。

如有時光機 他也不知如何抉擇

不同的可能性、事件的細節,多年來糾纏著李卓人,他想可能不簽悔改書也能獲釋,不致留下一生污點,又想若當年逃到英國領事館時被公安發現,又會有甚麼後果?如果重新能選擇,他仍不知道如何抉擇,「想過很多不同可能性,會否有地方做錯了?人的軟弱就是這樣,若果我不簽悔改書企硬,當時的國際壓力如此的大,他們(中共)都可能會把我釋放。」

返港後的李卓人情緒十分低落,撐著他的是廣場上學生的話言,以及把「六四」真相傳揚的責任,「當時『冧』一個月,糾纏於屠殺的記憶,覺得這個世界無希望,但我想起有學生領袖向我說,要把我們在廣場見到的事情告訴全世界,令我覺得有責任將真相傳揚,結果由低潮狀態,重回運動的狀態,作為一種心靈的治療。」
 

李卓人坦言理解年輕人對中國沒有感情,甚至因專權對中國感到反感,因此拒絕悼念六四,但他認為無論是支聯會、本土派,都有一個共同立足點,就是抗專權。(盧翊銘攝)

最大敵人是冷漠 並非學生會批評

近年本港青年就是否建設民主中國、參與六四晚會與上一代辯論,李卓人坦言理解他們對中國沒有感情,甚至因專權對中國感到反感,因此拒絕悼念六四,但他認為無論是支聯會、本土派,都有一個共同立足點,就是抗專權,並要連結起來對抗專權,「香港人就是在一黨專政的夾縫生存,你不理他,他都會理你,無論幾時爭取民主,我們都要砌下去,要與中共鬥長命,不可以讓香港早過中共『玩完』。」

對於與新一代的路線之爭,他理解成新一代突出身份認同的行為,「學生會想突出身份認同,突出他們不是中國人,鬧政府不夠、鬧北京不夠,但與支聯會切割就很突出,我明白他們的想法,但不能切割太多,把抗專權的部分也切割掉。」不過他認為這不是傳承六四的最大挑戰,畢竟反對支聯會的人都是有了政治醒覺,但冷漠才是最大敵人,因此除了繼續與青年對話外,他認為最關鍵就是向告訴下一代六四是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