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塔尼亞胡以加沙「明日之後」方案自保　兵役制度卻引後院失火？

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在2月22日夜晚，終於交出了一份一頁長的加沙「哈馬斯明日之後」（Day After Hamas）計劃，幾乎全面否定兩國方案，主張收縮加沙領土，設立緩衝區，控制加沙與埃及邊境，維持以色列安全管控，要求加沙全面去軍事化，廢除聯合國近東巴勒斯坦難民救濟和工程處（UNRWA），並將當地政府管理的責任推到所謂的「本地官員」和阿拉伯鄰國身上。

此等計劃可行性甚低，卻是一個進展。畢竟，在以色列去年10月底地面進軍加沙之前，人們已在要求內塔尼亞胡先提供一個「明日之後」計劃，好讓戰爭能有個較為明確的目標。

踏入本周，以色列代表團正將到卡塔爾就人質兼停火協議進行談判。經周末美國、以色列、埃及、卡塔爾的巴黎四方會談之後，談判稍見進展，特別是哈馬斯方面似乎放棄了要求以色列在人質交換得來的數周停火期間從加沙完全撤軍。

美國白宮國家安全顧問沙利文（Jake Sullivan）更稱他希望能在未來幾天達成協議－－本年的伊斯蘭齋戒月將在3月10日開始，若不在此前達成停火，整個伊斯蘭世界同以色列及其支持者的緊張局勢可能進一步升溫。

不過，極右以色列財政部長斯莫特里奇（Bezalel Smotrich）25日已經先跑出來反對協議大綱，特別針對以色列人質交換巴勒斯坦囚犯的比例，以至停火日數的比例表明不滿。

以色列媒體也引述匿名官方消息稱，內塔尼亞胡正在蓄意破壞談判，只為了討好其執政聯盟內部的極右政客。在哈馬斯讓步之際，內塔尼亞胡據報提出了新的條件，要求把被判重罪的巴勒斯坦囚犯在人質交換之後釋放到卡塔爾（按：其邏輯大概是不要讓他們在巴勒斯坦引起對以色列的安全威脅）。

在25日的電視訪問中，內塔尼亞胡也重申，無論有沒有停火協議，以色列也會進攻加沙「最後一城」拉法（Rafah），更聲言在進攻拉法後數周將會得到完全勝利。到26日，以色列媒體也報道稱以色列國防軍（IDF）已經向內閣交送了有關疏散拉法民眾的執行方案－－然而，在加沙小小的一片土地上，人們實在看不到有任何足夠容納一百多萬難民又合乎人道標準的地方。

上述一切，其實也是內塔尼亞胡的自保之法。如今唯一能推翻內塔尼亞胡及其利庫德集團（Likud）執政的，就只有其執政聯盟之中的極右政客。討好這群極端份子已經變成了內塔尼亞胡的唯一求生辦法。

然而，以色列的國內政治形勢對內塔尼亞胡而言卻充滿後院失火的預兆。

首先，以色列2月27日將進行因為哈馬斯10月7日襲擊而押後的地方選舉，除了部份被撤離的地區之外，全國都會進行投票。雖然地方選舉與全國政治關係甚微，但這次選舉如果順利進行，將能去除民眾對於「戰時選舉」在實際操作上的擔憂，勢將強化民眾對於提前大選把內塔尼亞胡趕下台的要求。

當然，沒有極右或執政聯盟內部其他勢力的背叛，提前大選無從談起。

其次，在分裂以色列民情已久的「兵役之爭」又再次對內塔尼亞胡的執政構成威脅。

2月26日，對於極端保守猶太教妥拉學生能夠免服兵役的爭議又再鬧上了以色列最高法院。由於極端保守猶太教政黨長年支持內塔尼亞胡執政，如果內塔尼亞胡保護不了他們免服兵役的權利，這將會破壞長久以來的以色列政治聯盟架構。

自1948年以色列立國之後，極端保守教派專門讀經的年輕人已經不必服兵役。然而，這套當初只有400人獲得豁免的機制，如今卻增加到有6.6萬人獲得豁免。以往只有真的有志讀經的人才獲得這樣的豁免，今天則變成極端保守派的成年男子留在宗教學校每年豁免服役至26歲的免役年紀的藉口。當中，真的讀經的人恐怕不多。制度存在的一大原因是極端保守派的領袖恐怕軍中生活會讓這些年輕男子變得世俗化。

早在1998年，這種免役制度已被最高法院判定違法，但以色列當局卻一直押後執行。2017年，最高法院再次判定政府違法。但其後因為以色列多次大選的政局不穩，讓舊制持續。到2023年7月限期屆滿前，內塔尼亞胡的內閣又再不經國會通過決議，讓舊制持續到2024年3月底。問題是，這種做法最終也要透過立法解決。而期限卻在這個戰爭期間的敏感時刻來臨。

由於哈馬斯10月7日的襲擊重新敲響了以色列國家安全的警號，以色列當局正在推動立法將男性兵役由32個月擴展至36個月，並將後備役動員年齡上限由40歲增加至45歲。這種擴大義務兵役的立法，跟極端猶太教的豁免形成強烈反差，進一步加深了普通以色列民眾對於極端猶太教眾以至其宗教學校獲得優待和政府資助的不公感。這種不公感也使原該號無爭議的兵役延長陷入爭議之中。

自2019年的多次大選以來，反內塔尼亞胡一派與利庫德集團的主要分歧，除了身陷貪腐案的內塔尼亞胡應否執政的問題之外，就是極端猶太教的兵役豁免問題。如今總理民望遠勝內塔尼亞胡的戰時內閣投票成員兼前國防部長甘茨（Benny Gantz）就是廢除豁免權的主要支持者之一。

隨着相關爭議再起，戰時內閣的另一投票成員兼現任國防部長加蘭特（Yoav Gallant），雖是內塔尼亞胡的內黨，卻據報已經轉向支持甘茨在這個議題上的立場。於是，維持聯盟政府團結的責任全都落到了內塔尼亞胡頭上。

內塔尼亞胡在此只得兩個困難選擇。一是任由極端保守派宗教學生的兵役豁免制度失效，跟極端保守猶太教的政黨賭一場－－畢竟在野黨全都反對豁免，拉倒內塔尼亞胡政府對他們也沒有好處。這樣的話，內塔尼亞胡推行擴大兵役義務的立法就順理成章。

不過，由於以色列黨派林立，極端保守猶太教政黨以往經常以其國會關鍵少數扮演造王者，他們也有本錢以提前大選來回應內塔尼亞胡。

二是推動立法來正式確立極端保守猶太教學生的兵役豁免制度，以保留此刻極端保守猶太教政黨的支持。問題是，即使在利庫德集團內部，反對豁免者大有人在，而內塔尼亞胡此刻民望低落，且一旦豁免制度得到立法確立將會變成日後難以廢除的體制，如果內塔尼亞胡硬要擁抱其極端保守派盟友，利庫德集團部份人倒戈支持甘茨「坐正」也是一種不能低估的風險。

從外部觀察者的角度來看，內塔尼亞胡此刻無庸置疑是加沙和平的最大障礙，要去除他卻不是易事。這種基於以色列內部政治立場深層衝突的「後院失火」也許是國際上愛好和平者唯一可以寄託的希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