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大選｜佐科維多多是總統選舉造王者嗎？

只要在大選前，政治和經濟穩定持續，佐科維多多的影響力就不可忽視。

日前有大學生以及婦女團體在雅加達示威，要求佐科嚴守中立，不要破壞民主制度。有分析家認為，這些年輕人可能會投空白票或不投票。有些反佐科的政治人物，利用裙帶風以及道德問題，要他引咎辭職。可是，反佐科的勢力尚未形成大規模的民主運動。

作者：廖建裕，新加坡尤索夫伊薩東南亞研究院資深訪問研究員、南洋理工大學拉惹勒南國際研究院兼任教授

今年2月4日是印尼總統選舉辯論會的最後一場。三組候選人的民調結果與之前的民調相似。八個民調機構公佈的結果顯示：普拉博沃—吉卜蘭組合還是遙遙領先，阿尼斯—穆海敏組合以及甘查爾—馬福德組合還是落在後頭。不同的是，這次五個民調的結果顯示普拉博沃—吉卜蘭組合的支援率突破50%大關，介於51.8%與53.5%之間，阿尼斯組合與甘查爾組合則介於19.6%與28%之間；落後的兩個組合，有些民調結果顯示阿尼斯的組合領先，有些是甘查爾的組合勝出。面對這個局面，阿尼斯和甘查爾有意合作，儘量使普拉博沃不能在第一輪投票中取得50%的選票，逼他參加第二輪選舉。這麼一來，阿尼斯與甘查爾就能相互支持，才可能將普拉博沃擊敗。這是不是可行之策？普拉博沃是否能在最後關頭出奇制勝？

專家分析，這次選舉，造王者是總統佐科。他對總統候選人的支持很可能決定候選人的勝負。一般上，即將卸任的總統是跛腳鴨，然而佐科是個例外。他將在今年10月20日卸任，但至今的民調支持度還是很高，主要是因為在他治理下的印尼，政治和經濟方面都頗穩定。經濟增長率在5%，通貨膨脹率在4%以下。他的親民政策深入人心，尤其是鄉村地區的人民對他頗有好感。只要在大選前，政治和經濟穩定持續，佐科的影響力就不可忽視。

雖然如此，佐科在總統選舉前的作為引起民主自由派人士的不滿。他們指控佐科搞裙帶關係，唆使當印尼憲法法院的妹夫修改競選條例，使年紀不到40歲的長子吉卜蘭能成為副總統候選人，與普拉博沃搭檔，試圖建立自己的政治王朝。在總統選舉中，佐科雖然口口聲聲保持中立，卻多次與普拉博沃同台，顯然偏袒其長子吉卜蘭的搭檔。可是在民調中，佐科的支持率雖有少許下降，依然沒有影響大局。但是，反對佐科的政治人物以及主張民主自由的人士在選舉前仍然將裙帶風和政治王朝的爭議作為競選議題。如果普拉博沃不能在第一輪獲勝，第二輪的對手可能會繼續炒作這議題抨擊佐科，那可能就會影響選情。

有分析家認為，佐科似乎是有備而來。數年前的地方直接選舉，本來是分兩期舉行，後來政府將兩期改成一期（即在2024年）同時舉行。那些在2024年前期滿的地方官員卸任後，由中央政府委派代長官坐鎮。當時沒人預測這將會對佐科政府有利。這些長官由於是政府委派，所以忠於中央政府。有人投訴，甘查爾組合和阿尼斯組合的選舉海報被地方政府清除，競選演說的批准有時也遭刁難。其實，員警總長和三軍總司令都是佐科親信，都會倒向佐科這一邊。還有，佐科在競選期間實施「社會援助」（Bansos）計畫，發救濟金給貧苦國民應急。人民會誤會這是佐科給人民的補助金，選舉時會投票給與佐科有關的總統候選人。

佐科政治王朝的建立

佐科及長子吉卜蘭都是印尼鬥爭派民主黨的黨員。佐科競選總統和吉卜蘭競選梭羅市長，都是以鬥爭派民主黨黨員的身份。可是，佐科卻沒有支持鬥爭派民主黨提名的候選人甘查爾。吉卜蘭自己也出來競選，成為敵對的普拉博沃的副總統候選人，並為此退黨。不過，佐科依然是鬥爭派民主黨幹部，沒有被黨魁梅加瓦蒂開除黨籍，兩人的關係已出現裂縫，但尚未完全破裂。雙方都還在觀望。

佐科雖是鬥爭派民主黨幹部，但是在黨內沒有勢力，他雖有多個政黨支持，但都不能完全控制這些政黨。一個叫做印尼團結黨（PSI）的小黨，本來是從一開始就支持鍾萬學的年輕人政黨，也支持佐科。在2019年的大選中，團結黨只獲得1.9%的全國選票，未能達到進入國會所規定的4%全國選票。但是，佐科對這個年輕人政黨情有獨鍾，該黨的幾個領導人被引進佐科內閣，出任副部長。當佐科的長子參選今年的副總統時，佐科似乎有意把這個年輕人的黨，當成自己建立政治王朝的工具。2023年9月23日，團結黨領導人突然宣佈佐科幼子卡桑加入該黨成為幹部，並將會員卡親自送到卡桑在梭羅的住宅。兩天後，才28歲的卡桑順利當選印尼團結黨總主席。

卡桑當了總主席後，馬上宣佈支持普拉博沃—吉卜蘭組合。其實，早些時候，團結黨曾支持甘查爾為印尼總統候選人，後來普拉博沃拉攏團結黨，造成它分裂，許多反對普拉博沃的領導人脫離團結黨，團結黨完全由親佐科的年輕領袖所控制。卡桑上任後開始發展該黨勢力，廣招會員，參加2024年國會選舉，揚言至少要獲得4%的全國選票，以能進入國會。不過在民調中，只有少數人認為團結黨能進入國會，大多數仍不看好它的實力。

在現階段，卡桑的主要任務是為吉卜蘭拉票。今年大選選民有31%是17歲至30歲的年輕人，如果能取得他們的選票，獲選希望就很高。吉卜蘭和卡桑的出現就是想爭取這一群選民。他們雖信心滿滿，但不一定會獲得多數年輕人的票。有一件事應該強調，民調中許多選普拉博沃—吉卜蘭組合的人，除了普拉博沃所屬的大印尼運動黨的支持者外，人數最多的是佐科支持者。

普拉博沃其實是代表舊勢力的人物。他是蘇哈多總統前女婿，是退伍將領，有違反人權的紀錄，曾被禁止進入美國。在1998年的排華運動中，許多人認為策劃強暴華族婦女的幕後黑手就是普拉博沃，但他矢口否認。他本來是佐科的宿敵，曾兩次競選總統，雖得到回教保守派與強硬派的極力支持，但皆敗在提倡民族主義和溫和回教的佐科手中。可是後來佐科改變策略，邀請他入閣，出任國防部長，從此化敵為友。普拉博沃還口口聲聲說佐科是很了不起的總統，自己若當選會繼續完成佐科的計畫和政策，儼然以佐科繼承者自居。

反普拉博沃的勢力

另外兩個組合能怎樣削弱普拉博沃組合？首先，他們發動議論呼籲佐科不要選邊站；日前有大學生以及婦女團體在雅加達示威，要求佐科嚴守中立，不要破壞民主制度。有分析家認為，這些年輕人可能會投空白票或不投票。有些反佐科的政治人物，利用裙帶風以及道德問題，要他引咎辭職。可是，反佐科的勢力尚未形成大規模的民主運動。

本來是佐科繼承者的甘查爾，雖然也說會繼承佐科的計畫，卻已不再是佐科支持的候選人。實際上，甘查爾是個親民領袖，他反對以回教治國，也反對保守和強硬的回教派系。他非種族性的印尼民族主義，獲得許多華人好感和擁戴，許多回教溫和派的原住民也支持他。他本來是在民調中呼聲最高的總統候選人，超越普拉博沃與阿尼斯，卻在佐科不再支持他後，民調支持率從30%至40%一路跌剩20%至25%。很明顯，作為中爪哇前省長的甘查爾，個人魅力和影響力不足，目前的當選率不很高。

阿尼斯是阿拉伯人後裔，曾任私立回教大學校長、佐科內閣教育部長。後來為了當雅加達首長，與頗有政績的鍾萬學競爭。2017年，阿尼斯在回教保守派和強硬派支持下，以「身份認同」政治擊敗鍾萬學。由於仍與回教強硬派保持親密關係，以及曾利用「身份政治」取得首長位置，因此許多非回教徒對阿尼斯存有疑慮。可是，他是能言善辯的大學教授，標榜自由和民主，也是唯一主張「改變佐科政策」的總統候選人。因此，他獲得反佐科勢力的支持，包括許多大學生和學術界。所以，當佐科不再支持甘查爾之後，阿尼斯的民調支持率一度略勝甘查爾。

阿尼斯的理念與支持者，和甘查爾的理念及支持者是有區別的。前者雖標榜多元文化，卻具有強烈的回教色彩，支持者以回教保守派和強硬派最為顯著。至於甘查爾給人的印象則相反，他具有世俗主義的政治理念和信仰蘇卡諾的印尼民族主義，曾公然與回教保守派及強硬派劃清界限，其背後的鬥爭派民主黨正是「建國五原則」的維護者。

這兩個總統候選人組合，如今面對共同敵人普拉博沃組合。在第一輪競選中，他們合作的範圍可能有限，只能共同努力削弱普拉博沃組合。可是他們沒法進一步合作，更不能融合，因為兩組都想在第一輪競選中爭取第二位置。只有在第二輪時，兩組候選人才能真正合作，相互支援，爭取當選，之後各自能在新政府中獲得一席之地。但是，由不同政黨和理念支持的總統候選人，真能合作無間嗎？支援他們的選民真的會投票給另一組合嗎？我有點懷疑。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