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掉扎盧日內　陣前換將是澤連斯基的「危」、烏克蘭的「機」

經過一周多的熱烈傳聞，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終於在2月8日炒掉了烏克蘭武裝部隊總司令扎盧日內（Valery Zalunzhny），以陸軍總司令瑟爾斯基（Oleksandr Syrsky）接任。雖然澤連斯基日前表示整個領導班子都需要重新整頓，但直至此刻，被「整頓」的只有被普泛視為澤連斯基最大潛在政敵的扎盧日內。

這一次陣前換將，澤連斯基和扎盧日內都擺出「好來好去」的姿態。澤連斯基感謝扎盧日內兩年來守衛烏克蘭的努力，聲稱軍隊管理急需改變，與名字和政治都無關，又表示希望扎盧日內繼續留在他的團隊之中（但沒有表明扎盧日內有接受新的職務）。

扎盧日內則在烏軍的Facebook專頁上，表明2022年的任務與2024年的任務不同，每個人都應該改變並適應新的現實。他又隨文發布了一張他跟澤連斯基面露笑容的握手合照。

不過，現年50歲的扎盧日內同澤連斯基的不和，早在戰爭第一年就出現。

巴赫穆特的分歧

扎盧日內在2021年獲澤連斯基重用為烏軍總司令，可算是澤派人馬。在2022年2月開戰後，兩人也有明確分工，澤連斯基留在基輔對內團結國人、對外力爭援助，戰場實事則由扎盧日內打理。

然而，烏克蘭在戰爭初期竟然成功擋下俄羅斯的多路進軍，甚至迫使俄軍退回烏東頓巴斯一線，就使扎盧日內變成了民族英雄，有以他冠名的慈善機構成立，社交媒體上的愛國改圖中扎盧日內也是經常出現的主角，潮流的咖啡店和酒吧也經常掛上扎盧日內的照片。

到2022年中，烏克蘭國內已經出現澤連斯基要炒掉扎盧日內的傳聞，原因是澤連斯基擔心後者功高蓋主，對澤連斯基構成政治威脅。但烏克蘭國內輿論對此反彈甚大，最終未有成事。

此後澤連斯基與扎盧日內也屢次傳出不和。例如，在2022年第四季，澤連斯基在烏軍收復哈爾科夫（Kharkiv）數千平方公里和南部赫爾松市（Kharkiv）的大勝之後意氣風發，將當時由俄羅斯僱傭兵團瓦格納集團（Wagner Group）主力以人海戰術攻打的烏東小城巴赫穆特（Bakhmut）包裝成象徵烏克蘭衛國成就的「巴赫穆特要塞」，派出重兵力保這座沒有太大戰略意義的城市。

到2023年初，俄軍緩緩推進，巴赫穆特失守在即，烏克蘭的美歐盟友都認為烏軍應該退出以保留實力，扎盧日內也站在西方一邊準備退卻，但澤連斯基卻決定堅守。最終，巴赫穆特在5月失陷，但至今烏軍依然堅持在巴赫穆特以西的地區和俄軍激戰，試圖尋找機會重奪該城。而配合澤連斯基的，正是此刻「坐正」代替扎盧日內出任烏軍總司令的瑟爾斯基。

巴赫穆特的策略分歧，也延續到2023年6月烏軍開展的反攻之中。一方面，西方軍事分析普遍認為巴赫穆特所消耗的人力和資源，是烏克蘭反攻失敗的主因之一——有經驗的軍人被困在巴赫穆特被消耗，導致反攻主力只能依靠只受過幾個月西方訓練的新兵。

另一方面，扎盧日內在第一次試圖在沒有空軍支援下以西方主戰坦克推進失敗之後，似乎就得出了戰爭樣態隨着無人機等新武器的出現已有了根本性轉變的結論，拒絕浪費兵力和裝備作大規模進攻，只以小隊掃雷緩緩推前尋找機會，但曾言2023年將是勝利一年的澤連斯基卻持續要求扎盧日內準備攻勢。

最終，烏克蘭夏季反攻無果而終之後，澤連斯基當然埋怨扎盧日內領軍不力。

僵局論

今天澤連斯基炒掉扎盧日內的導火線，大概是扎盧日內2023年11月在《經濟學人》發表的「僵局論」。他認為俄烏雙方在大量無人機在戰場上空觀察的情況下都難以集結推進，除非有軍事技術的突破，否則戰場上的僵持和消耗戰勢難以改變。

對於扎盧日內的「僵局論」，澤斯連基馬上公開反駁，總統府更指責扎盧日內的言論是幫助了敵人。此後，烏克蘭媒體透露，澤連斯基經常繞過扎盧日內直接與其下屬溝通，無視軍中的指揮機制。

客觀而言，扎盧日內的分析似乎逐漸在戰場上得到印證。如今，美國軍事援助停滯，俄羅斯在導彈等舊武器的生產和無人機等新武器的生產上都遠超外界期待，彈藥上也得到了朝鮮的供應，而烏軍則重新陷入了彈藥短缺的困境，前線火力比俄軍少五至十倍。即便如此，在烏克蘭依然能自製大量廉價無人機的背景之下，俄軍的推進同此前烏克蘭反攻時的推進速度一樣緩慢。

同時，澤連斯基雖然依然以奪回所有烏克蘭領土為戰爭目標，但他也接受到2024年要以守住現有前線為先的事實，強調防禦工事的建設。

然而，在扎盧日內即將被炒的消息不絕於耳之際，澤連斯基為了維持自己的總統威信，也不得不真的下手把他炒掉，否則澤連斯基在扎盧日內面前只會顯得更為軟弱，為前總統波羅申科（Petro Poroshenko）陣營中人吹捧扎盧日內挑戰澤連斯基的部署注入更大動能。

瑟爾斯基已失軍心？

以瑟爾斯基取代扎盧日內，對澤連斯基而言是一個重大軍事和政治冒險。首先，扎盧日內民望高達88％，超過澤連斯基本人的62％，這次陣前換將明顯會損害烏克蘭的抗俄軍心和民心。

其次，瑟爾斯基形象上對澤連斯基言聽計從，往後的戰爭得失將會由澤連斯基一人承擔，不能在將責任推給軍方。

而更重要的是，根據多方媒體的報道，瑟爾斯基在軍中威望遠遜扎盧日內，在2024年預計非常艱難的戰爭之中，這可能是影響烏克蘭衛國戰爭成敗的關鍵因素。美國軍事新聞網站The War Zone，就引述前線軍人稱換上瑟爾斯基是「軍隊和國家的大悲劇」。

《華盛頓郵報》報道稱一些烏克蘭士兵將瑟爾斯基稱為「屠夫」，引述一位高層軍官指其下屬士兵「100％不尊重（瑟爾斯基），因為他們不認為他重視軍人性命」。有英國媒體則引述一名烏克蘭後備役軍官稱，瑟爾斯基浪費寶貴人力去追求打下一座小鎮之類的策略進展，沒有行動目標。

《經濟學人》國防編輯Shashank Joshi亦在社交媒體上表示，有烏軍軍官向他表明，「瑟爾斯基領導力已然破產，其存在或者來自其名的指令讓人士氣低落，破壞人們對指揮的整體信任。」而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說法。

換上一個威望不足的瑟爾斯基，可能就是澤連斯基展示親自領導、親自指揮決心的示意。2024年，澤連斯基在烏克蘭戰爭上可能因此要面對不成功便成仁的危險。

不過，將扎盧日內解職，某程度上卻為烏克蘭日後放棄奪回所有領土而同普京妥協留下空間。從今天的戰場形勢看來，要奪回所有領土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首先出來跟國人說出這個事實的正是發表「僵局論」的扎盧日內。他朝烏克蘭決定務實主義的和平比理想主義的領土完整更為重要之時，一個沒有理想主義束縛又深得民心的領袖，將是烏克蘭能否作出戰略大轉向的關鍵。

扎盧日內的離職，從這個角度來看，確實為烏克蘭留下了一個轉圜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