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波蘭貨車工人封鎖邊境近月　歐洲援烏陣線瓦解在即？

自11月6日至今，波蘭貨車工人一直堵塞多條波烏陸路邊境，只准許少量貨車通行，導致車龍總計超過3,000架貨車，至今至少有一位烏克蘭貨車司機在漫長等待期間死亡。烏克蘭人也許想不到，對烏克蘭實施「戰時封鎖」的會是2022年2月俄羅斯進軍烏克蘭以來就以「挺烏先鋒」自居的波蘭人。

目前，波蘭貨車工人封鎖了波烏8條陸路通道的其中4條，烏克蘭政府稱11月進口量已比10月減少了五分之一，封鎖持續將會造成相當於全國GDP 1%的經濟衝擊。

利益衝突

波蘭貨運行業的不滿，主要是集中於來自烏克蘭貨車司機的競爭。自2022年6月底以來，歐盟為顯團結對烏克蘭過境貨車撤銷了原有的許可證制度，變相使烏克蘭貨運行業可以在同一起跑線與其他歐盟國家競爭。根據波蘭一家貨運公司的說法，俄烏戰爭之前，烏克蘭每年跨境貨運架次只得16萬，但本年以來就急增到接近100萬架次。

支持封鎖的波蘭業界人士表示，「我們並不是要對抗烏克蘭，只要是為我們的生意而戰」。波蘭業界的要求，是要歐盟重新恢復原有的許可證制度、嚴格執行烏克蘭貨運企業只能處理烏克蘭過境貨運的規定（按：即不能處理歐盟國家之間的貨運）、取消歐盟國家司機空車回程時需要在烏克蘭的統一電子排隊系統上登記的規定。

烏克蘭方面則堅持，任何談判都不能在陸路封鎖的威脅下進行，又表明在俄羅斯阻礙了烏克蘭產品的戰前出口渠道之際，恢復許可證制度不切實際。

這一種貨運行業的不滿，在歐盟擴張的過程中頗為普遍，以往在波蘭等國加入歐盟之後，西歐國家的貨運行業都有過類似的抗議。

而這一次波蘭貨運行業的堵路運動，也不是第一個針對烏克蘭競爭發難的行業。波蘭的農夫本年初早就抗議過烏克蘭穀物進口破壞本地農民生計。到了本年9月，各方爭議未解，波蘭更同匈牙利和斯洛伐克聯手違反歐盟單一市場規制，單方面禁止烏克蘭穀物進口。

農民的不滿與貨運行業的不滿也有合流之勢，波蘭農民在11月27日就曾加入貨車工人的堵路運動。而同樣與烏克蘭有陸路接壤的匈牙利和斯洛伐克的貨車工人也有可能會發起同類的抗議。

在烏克蘭正在急切加入歐盟之際，這可算是未來阻力的預演。

由於波蘭原有的執政法律與公正黨（PiS）在大選後尚未肯正式向反對派聯盟交出政府權力，波蘭政府正在停擺狀態當中，無力處理貨車司機的堵路問題。歐盟方面11月29日就公開批評波蘭政府「完全沒有介入」，任由歐盟外部邊境被堵路「綁架」；預計將成為下任波蘭總理的前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Donald Tusk）也公開批評了政府的不作為。不過，貨車司機的不滿就助長了波蘭唯一反對援烏政黨聯盟黨（Konf）的聲勢。

正如此前的穀物進口風波一樣，這次波烏貨運之爭，最終就算沒有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爭議也會以某種方式淡化下來（按：烏方近日就開始在波蘭貨車空車回程的電子排隊問題上放軟態度），但這種歐盟國家同烏克蘭之間的利益衝突，卻突顯出歐洲的援烏陣線已愈發不穩。

歐盟峰會的關鍵決定

12月14、15日舉行的歐盟峰會，將會是這道援烏陣線的一大考驗。會上，歐盟各國領袖將決定會否增加歐盟預算為烏克蘭未來四年提供500億歐元撥款、會否額外撥款200億作軍備採購（主要將用於烏克蘭）之用，以及會否正式啟動烏克蘭的入盟程序。

以往，歐盟援烏立場大體一致，只有匈牙利的歐爾班（Viktor Orban）較為「特立獨行」，但在歐盟整體的壓力之下，歐爾班也同意了歐盟多輪針對俄羅斯的制裁。

如今，情況卻顯然不一樣。首先，歐爾班已多次表明反對啟動烏克蘭的入盟程序。其次，在布魯塞爾，歐爾班可算是「不再孤單」。雖然意大利極右總理梅洛尼（Giorgia Meloni）出奇地挺烏，但斯洛伐克的新總理菲佐（Robert Fico）以至最近在荷蘭大選中成為最大黨的自由黨領袖維爾德斯（Geert Wilders，又譯懷爾德斯）都有明確的親俄疑烏傾向。菲佐上台後已停止了斯洛伐克對烏克蘭的軍備輸送，只保留人道援助。這些發展都構成了歐盟進一步援助烏克蘭的新阻力。

同時，本來希望倍增對烏軍援的德國，也遇上了意料之外的財政難題。原本，社民黨、綠黨和自民黨三黨同盟政府打算動用疫情時代遺留下來的600億歐元未動用資金在氣候、福利等其他用途之上，11月15日卻被德國憲法法院判定違法，使德國財政突然變得緊絀。由於政府中包括了堅定支持謹慎財政開支的自民黨，要如何為下年度預算騰出空檔就成為了此刻德國最具政治爆炸性的難題。

此刻，德國執政三黨民望加總只得三成多，疑烏德國另類選擇黨（AfD）的民望則躍升至全國第二。為了對抗AfD的崛起，德國政府早前已主動收緊移民政策。可以預見，援烏撥款將會是另一個可以放在刀鋒上的議題。

歐盟的500億援烏撥款提案，本身更是與另外400多億歐元的新增撥款綑綁，後者用於戰略科技投資、應對移民問題、支付歐盟債務利息等。這種綑綁也為歐盟援烏撥款增添了「守財國」和「窮國」之間的傳統對立性。德國方面對於這些援烏以外的新增撥款早已表達了反對態度。

在美國拜登（Joe Biden）當局600億美元新增援烏撥款被國會共和黨人攔阻、特朗普（Donald Trump）又有勝選之機的背景之下，不少見慣歐盟峰會爭議的布魯塞爾中人都認為「船到橋頭自然直」，在危機之中歐盟各國最終也會達成共識，不必太過擔心歐盟援烏的問題。

然而，即使歐爾班過去往往能被歐盟資助「收買」、德國等守財大國最終也被說服以大局為重出錢，但烏克蘭的形勢卻是「今時不同往日」。在烏軍夏季攻勢失敗之後，俄烏戰爭已變成了看不到盡頭的陣地消耗戰，當中俄羅斯人力、物力和武器生產上都佔有長期優勢，加上美國軍援愈見緊絀，歐盟援烏花費很可能會變成「倒錢落海」。

在此情勢之中，歐爾班等親俄領袖也有政治誘因去「堅持己見」，並在其他國家領袖面前展示自己有「先見之明」。

如今烏克蘭的抗戰之志已漸見動搖，如果本年底歐盟未能通過進一步的援烏撥款，甚至拒絕以啟動入盟程序去「鼓勵」烏克蘭，那麼澤連斯基抗戰直至勝利為止的路線就有可能在歐、美逐漸離棄之下出現動搖。正如烏克蘭的第一副總理所言，12月的歐盟峰會將會是一個「存亡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