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巴衝突如何殺拜登一個措手不及?

撰文:葉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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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是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連任選戰前夕的外交主軸。即使是對於中國這個長期對手,拜登本年以來的政策也是力求保持和擴大對話,繼近日美國參議院多數黨領袖舒默(Chuck Schumber)率兩黨代表團訪華獲習近平接見之後,白宮方面也不斷吹風指習、拜二人很大可能會在11月中的三藩市亞太經合組織(APEC)峰會上見面。

如果說拜登的對華政策是「求穩」,10月7日哈馬斯(Hamas)發動海陸空突襲之前,拜登的中東政策可說是已經進入了「穩中求勝」的階段,隨時能在2024年大選前給拜登一個中東外交突破來助選。

「穩中求勝」的落空

對於伊朗,雖然雙方無法就重返核協議達成共識,但拜登卻透過交換囚犯、多次釋放伊朗在外資金等行動將美伊關係穩定下來。不少媒體都報道過兩國政府背後其實有着秘密的君子協定,讓伊朗以限制濃縮鈾提煉來換取美方寬鬆執行制裁,甚至有消息稱連伊朗會否對俄輸出導彈的問題也在討論範圍之中。人們也留意到,過去對美伊外交的正面發展往往高調批評的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此時也變得出奇地安靜。

2023年9月18日,獲伊朗釋放的美國人抵達卡塔爾多哈機場,並與親友相擁。(路透社)

而「求勝」的層面,則在於以色列和沙特關係正常化的問題上。在枱面上的條件,大概是美國對沙特作出嚴謹的防衛保證,並幫助沙特在本土發展核能(按:可能給予沙特在「有需要」時迅速升級成核武國家的物質條件),而以色列則對巴勒斯坦人作出某種程度的讓步,好讓不再堅持巴勒斯坦先建國再談建交的沙特有個下台階。在9月的聯合國大會周邊,沙特王儲穆罕默德(Mohammed bin Salman)就親口承認沙以建交「每日都愈來愈近」。

白宮國家安全顧問沙利文(Jake Sullivan)在9月29日更稱,「今天的中東地區比過去二十年都要平靜……我花費在中東危機和衝突的時間比911事件以來所有前任(國家安全顧問)都遠遠少得多。」這幾句話當時並沒有太多媒體關注;八天之後,很不幸地,這幾句話卻變成了國際政治輿論嘲笑的對象,得到極其廣泛的引述。

不過,公平而言,在沙利文發表此言論的同時,他也表明「這一切都可能改變」,並引用「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的緊張關係」為其中一大挑戰。他當時所提出的應對手法,就是繼續推進以色列和沙特的關係正常化,並為巴勒斯坦人帶來「真正的進展」。

圖為2032年9月15日,美國白宮國家安全顧問沙利文(Jake Sullivan)在白宮舉行的新聞發布會發表講話。(Reuters)

目前,絕大部份對於哈馬斯襲擊時機的解讀,都認為其中一大原因正是以、沙兩國的關係正常化進程。在哈馬斯襲擊和以色列報復的血腥和暴力之中,以沙建交的議題暫時只能放在一邊。安靜了兩天的沙特王儲穆罕默德到10月9日也透過與巴勒斯坦自治政府主席阿巴斯(Mahmoud Abbas)的通話,表達了沙特與巴勒斯坦人站在一起的態度。

至此,拜登的中東政策就由「促成以沙建交」,變成了派出航母戰鬥群到東地中海警告以色列的周邊勢力不要輕舉妄動,並同時向以色列輸出其進軍加沙期間可能需要補充的軍備。「求勝」一天之內就變成了「免敗」。

更嚴重的是,如果以色列果真地面進攻加沙,甚至是要完全清掃作為加沙實然政府的哈馬斯的話,這可能會導致美國要持續對以色列提供軍援,加重了早受俄烏戰爭壓力的軍事負擔。若然在以色列投入加沙之後,黎巴嫩真主黨同約旦河西岸武裝組織一同發動攻擊,美國更有可能要作出更大的投入,間接影響到俄烏戰局的走向。

持續進行的俄烏戰爭本來是拜登唯一無法穩定下來的地緣政治挑戰,如今以巴局勢一剎那由穩而亂,甚至可能迫使美國分頭應對。這是一周前沒有人能預見到的情況。

圖為2023年10月9日,以色列對加沙進行襲擊期間,濃煙滾滾直撲半空,火光將天空映照成橙紅色。(Reuters)

一錯再錯?

拜登當局在中東政策的過失,在於太過相信內塔尼亞胡的情勢判斷。對美國而言,其如意算盤一直是想其中東的盟友們自行搞定區內局勢,留下空間待美國專心處理俄烏戰爭,然後再回過頭來玩中美競爭的遊戲。

雖然拜登與內塔尼亞胡自前者副總統任期以來已素有嫌隙,拜登特別不滿內塔尼亞胡以非法猶太定居點的建設來蠶食西岸巴勒斯坦人領土的做法,但大體而言,拜登當局卻同意內塔尼亞胡對於巴勒斯坦人搞不起大型反抗的判斷。因此,巴勒斯坦問題並不是一個需要急於解決的問題,只要以色列同阿拉伯國家修好,和平就得到保證,巴勒斯坦的問題可能留待日後甚至是下一代人再慢慢從容處理。

拜登同內塔尼亞胡的分歧就只在於,內塔尼亞胡廿多年前已在私下炫耀自己阻撓「兩國方案」的「功績」,而拜登則是「兩國方案」的「原教旨主義者」,每次與內塔尼亞胡見面都會重提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獨立共存的願望,並要求內塔尼亞胡不要再擴展西岸的猶太定居點。

以巴衝突:圖為2023年10月10日,加沙地帶南部汗尤尼斯(Khan Younis)的民眾走在街上。他們後方的建築物在襲擊中嚴重受損。(Reuters)

即便有此分歧,拜登當局的實質政策,並不是設法施壓以色列收縮西岸的猶太定居點,使按照國際法讓巴勒斯坦獨立建國的理想與現實情況更為接近,而只是重新恢復美國對於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的外交溝通和援助,讓後者能暫時盡量保持西岸的穩定。

這種做法,其實跟以色列透過容許更多加沙人口進入以色列工作,「幫助」哈馬斯維持加沙人民一定程度「生存」水準的策略並沒有太大差別。最終,美國也跟隨着以色列錯誤低估了哈馬斯的反抗決心。

可惜的是,在哈馬斯發動襲擊之後,拜登的回應是完全支持內塔尼亞胡政府的「報復」行動,而非具遠見地施壓以色列為長遠解決巴勒斯坦問題提出一個可見的願景和可行的方案。這種情勢發展下去,日後另一場的以巴衝突依然會再次變成美國外交佈局的「灰犀牛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