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越南總領事｜與中國產業鏈高度相依　越南怎看西方去風險論？

中美角力激烈，東盟各國的地緣政治重要性日漸提升，繼美國財長耶倫訪問越南力銷「友岸外包」之後，總統拜登亦透露將不日來訪。
作為毗鄰，越南與中國在文化上、產業鏈也有高度相連性，越南如何看待美國鼓吹的這股「脫鈎」、「去風險」輿情？
全球外貿持續萎靡，出口趕超深圳的越南也不能單靠一條腿走路，致力實現經濟多元，尋求優質的外國直接投資，香港可如何參與其中？香港01記者於8月中旬跟越南駐港總領事范平談進行訪談，了解他的看法。

香港01專訪越南駐港總領事范平談（Phạm Bình Đàm）之上

01：越南總理范明正6月訪問了中國，雙方稱對方為外交政策的優先，並承諾深化在互聯互通、跨境基礎設施、關鍵礦產領域和供應鏈方面的合作。經濟方面似乎出現了一些好的跡象，包括有可能發展連接越中的高速鐵路。然而，眾所周知，中越在南海問題上一直存在爭端，這也導致了早前的（九段線畫面爭議）「芭比Barbie電影禁令」。在您看來，改善中越雙邊關係的最大障礙是什麼？

范平談：如果我們談論障礙（obstacle），那麼障礙總是存在的，不論大小。如果說糾紛，糾紛總是有的，貿易糾紛、勞資糾紛，各種各樣的糾紛都有，甚至兩個相鄰的村莊都可能因為邊界問題發生糾紛。但我們必須全面看待兩國關係。

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可以看到通常都是好消息不報導，而報導問題或者事件，讓人感覺問題很嚴重，東海問題也是如此，本質上並不完全是新聞報導的那樣。表示越中關係更廣泛、更全面

他家都受到媒體的影響，也許南海問題，即我們所說的東海問題只是一個問題。現在，我們有解決這一問題的機制、高級別協議和政治意願。我們有《南海各方行為宣言》（DOC），也正在敲定《南海各方行為宣言》（COC），所以我們有不同的機制，各方都希望維護整個地區的和平與穩定，尤其是海上的和平與穩定基於國際法，包括1982年的公約，以及尊重彼此合法利益的基礎

因此，我們有時會有一些在報紙上看到的問題，但為了維護本地區的和平與穩定，這些問題可以得到很好的處理。因此，我的觀點是，越南與中國之間的關係和合作一直在突飛猛進地發展，並將繼續如此，因為我們的關係如此密切，而且越南與中國之間建立了全面戰略合作夥伴關係。

如果你看一下代表團的高層交流，那麼越南將是其中的佼佼者。我們的黨委書記在黨代會後應習近平主席的邀請訪問了中國，然後我們的總理也訪問了中國。通常，我們會期待中國對越南進行高級別訪問。這就是越南跟所有國家都能做朋友的優勢，它的外交政策、多元化、國際關係的處理、可與不同國家成為朋友，使之成為可靠的合作夥伴。這就是我們的優勢。因此，越南與中國之間的經濟合作和整體關係將繼續發展，分歧問題將得到處理和解決通過不同的方式和機制以便維護各方的合法利益。

01：最近，西方國家經常談及要對中國「去風險化」。越南和中國都是世界重要的製造業基地，事實上兩國的產業鏈緊密的連繫在一起。在您看來，對中國進行「去風險化」，對越南和世界意味着什麼？

范平談：這取決於你是從經濟角度還是政治或地緣政治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還有其他的說法，比如「友岸外包」（friend-shoring）、「脫鉤」（decoupling）等，這些說法反映了當今世界的現實。我認為在任何關係中，既有互補，也有競爭，越南和中國也是如此。

我們都在發展，我們的經濟有着相似的優勢。有相似之處，但也有不同的優勢和不同的需求。因此，無論有沒有所謂的「去風險」、「脫鉤」，企業都會尋找其他目的地的需求，這純粹是出於商業考量。這也是越南的優勢之一，它是「中國加一」的首選目的地。

這種「加一」的主張可能只是出於商業原因，但也可能是出於地緣政治原因。但中國企業本身也將越南視為熱門投資目的地，他們在越南的投資也相當可觀。因此，我們將看到越南和中國之間的持續聯繫（continued linkage）。因此，我認為越南和中國之間的多角度聯繫為越南人帶來了機遇，同時越南也為中國公司、香港公司、西方公司提供了大量的機會，使他們能夠立足當地，達至某程度的「去風險」。

01：自今年年初以來，越南經濟增長從去年第四季度的5.9%放緩至2023年第一季度的3.3%，同時面臨全球需求下降、成本上升和電力短缺等問題。這實際上暴露了越南經濟依賴出口拉動增長的問題，或使國家經濟變得脆弱。越南在促進經濟發展方面的優先事項是什麼？越南政府是否希望在服務業，尤其是在一些知識型行業上尋求更多外國直接投資？

范平談：這麼說吧，世界經濟不景氣，就連中國也不景氣。而在這些不景氣的國家中，越南和中國，以及本地區的其他國家，卻一直表現良好。因此，雖然我們的表現不如以前，但我們仍然做得很好。今天，世界經濟可以說是一個整體。沒有一個國家的經濟是孤立的、相互分離的，它們是所謂的「蝴蝶效應」，世界上一個地方發生的一件很小的事情都會對其他地方產生重大影響。

因此，我們的經濟無可否認也受到世界經濟影響。但一方面，越南經濟狀況還好，另一方面，分散式經濟（distributed economy）得到增長，越南的電子商務非常發達，我曾與香港商界人士交談，他們驚訝地發現越南的電子商務比香港更發達。越南經濟多元化，電子商務的發展就是一個例子。

例如去年，數字經濟 對分散式經濟的貢獻為230億美元，預計每年增長約30%。因此，預計到2025年，越南的數字經濟（digital economy）將達到570億美元，在東南亞排名第二。這只是一個例子。當然，我們也鼓勵高科技、綠色增長和服務業。因此，我們正實現經濟多樣化，正在向上發展。當然，我們也在保持某些經濟仍然需要的產業，例如勞動密集型產業或外國直接投資（FDI）。

談到外國直接投資。過去，我們吸納任何類型的投資，但我們已經過了那個時期，現在我們更有選擇性。我們不再鼓勵勞動密集型的外國直接投資。對於污染環境的高風險投資，我們也不再鼓勵，甚至不歡迎。這意味着在服務業、服務部門、知識含量高的部門、數碼內容方面的合作機會將是未來的趨勢。

01：香港與越南在服務業方面有哪些合作可能？您今年一月，你與蔡冠森博士、丘應樺局長一同率領香港商界代表團訪問越南，除了傳統投資領域如衣履製造、房地產，有其他吸引香港投資者的行業嗎?

范平談：在我（今年1月）陪同代表團訪問越南期間，我們會見了不同的公司、政府部門，還舉辦了商業論壇。（香港中華總商會會長、新華集團主席）蔡冠深博士在多個場合表示，其實我們也在做同樣的事情，當然略有不同層面。不論哪個範疇，你們也同時從事生物技術開發、醫療保健、數碼技術等，甚至創新製造（Innofacturing）。

這正是越南與香港之間所期望的互聯互通，使我們能夠利用彼此的比較優勢。胡志明市本身的目標是成為金融中心，因此香港可發揮作用，讓香港的金融中心與胡志明市的金融中心聯繫起來。我鼓勵香港在很早期階段就參與其中。這樣，我們就建立了一種聯繫，這也符合香港作為「超級聯繫人」的戰略。這項工作正在進行，但目前仍處於較低級別（的交流）。

整體上，兩地政府都希望達成一種框架協議。最近，行政長官（李家超）完成了東南亞之行，越南並不包括在內，或許是「把最好的留到了最後」（saved the best for the last），但我希望明年行政長官能來訪。

01：香港已要求加入越南為成員的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RCEP）。香港如能加入RCEP，將可進一步深化香港與越南的雙邊關係，並為兩地商界帶來更多商業及投資機會。越南政府和商界對此普遍有何看法？尤其是對有意進軍大灣區或中國市場的企業而言？

RCEP已經生效，其中規定在協議生效18個月後再考慮新成員資格。因此，這一規定尚未生效。還有香港政府提出的問題，丘應樺局長在訪問越南時提出了這個問題。據我所知，原則上，香港擁有香港—東盟自由貿易協定，這是加入RCEP的先決條件。

實際上，香港很早就提出有興趣加入我們，但前提條件是它必須與東盟簽訂自貿協定，所以這一點已經滿足。我認為東盟不會阻礙香港加入RCEP。但我認為，與貨物貿易相比，香港將更多地受益於服務業，對吧？即使在現有互聯互通或合作水平上，我們也還沒有用盡。如果我們利用服務合作、金融合作，那麼香港作為RCEP成員的好處就會展現。我們充滿期待。

在過去十年，越南與中國的商業關係發展迅速，每年的貿易額超過1,000億美元。越南是中國在東盟之中最大的貿易夥伴。因此，擁有香港作為中心的大灣區是一個有趣的想法。香港作為一個國際中心，將為內地和外界提供一個很好的平台。

中國是一個非常大的市場，它有大市場的優勢，但太大了。說我要進入中國市場是什麼意思？每個地區都不一樣。因此，大灣區是一個絕妙的主意，是一個很好的概念，但有了「大灣區-東盟」這個概念就更好了。你們必須將其具體化，香港無須等待，你們應該開始在東盟推廣這一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