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結束15載流亡　穩住泰國政局的「魔鬼交易」？

編按（更新）：他信22日回國後被送往曼谷監獄服刑，僅一天後因胸痛及高血壓送院，及後他正式向泰王請求特赦。今日（9月1日），泰國王室宣布把他信的8年刑期減至1年。

泰國前首相他信（Thaksin Shinawatra）8月22日抵達曼谷機場，結束長達15年的流亡生涯。外界預期他將大有可能需要「走程序」，被直接從機場送往曼谷最高法院。泰國最高法院今日裁定他濫用職權和瀆職、非法命令國有銀行發放外國貸款，以及透過代理人非法持有股份等3項罪名成立，判處8年監禁。不過，他信之所以回朝「自首」，背後固然是因其為泰黨將再掌權，很大可能不久獲釋。

泰國今年5月大選後，一直未能籌組新政府，新首相人選亦遲遲未能選出。就在他信回國的這一天，泰國國會將選出新首相。在大選得票第二的為泰黨，早前從前進黨手上接過組閣權後，昨日與多個政黨舉行記者會，宣布已獲逾10個政黨支持，包括親軍方政黨，共同合作組建政府，並提名他信的親信、地產大亨斯賽塔（Srettha Thavisin，又譯社德他）作為首相候選人，有望打破多月來的政治僵局。

目前，為泰黨在上下議院750席中已取得314票，尚餘62票，就能達到首相當選的376票門檻。有分析相信，他信今次返回泰國，預計其派系早已與保皇黨或軍方悄悄達成了某些協定，以讓為泰黨組閣開綠燈，並讓他信回流。

他信較早時曾宣布本月10日回國，但之後以健康為由推遲，最終改於今日結束流亡。他在21日下午發文稱，他想要日回到泰國的土地上生活，與泰國的兄弟姊姊呼吸同樣的空氣，而在在飛往泰國之前，他在新加坡實里達機場對《日經亞洲》說：「是時候和泰國人民在一起了」。

泰國農業大學（Kasetsart University）政治學協會主席塔納蓬（Thanaporn Sriyakul）表示，他信選擇在此時回國，是因為他對為泰黨成功組建政府充滿信心。塔納蓬認為，他信需要入獄成為「政治人質」，以確保親軍方政黨支持為泰黨執政。

從未離開的「造王者」

他信於1949年7月26日出生於清邁府北部其中一個最顯赫的華裔家庭，他於1994年開始從政，歷任泰國外交部長、內閣副總理，在此之前，他曾擔任員警，其後改行從商，並發展成為一名電信大亨。1998年，他信創立泰愛泰黨（Thai Rak Thai），並擔任黨主席。他於2001年當選首相，成為泰國首位完成一屆任期的首相。四年後，泰愛泰黨在國會下議院大選再次獲勝，他信連任泰國首相。

紅衫軍上街與軍事政變的時代

在任期間，其全民醫療保健計畫、旨在刺激農村地區經濟活動的鄉村基金計畫等政策，為人民的生活帶來了不少實質的變化，徹底改變了泰國政壇，贏得了農村大眾對他及其政黨的長久忠誠，紅衫軍成為過去20年泰國一股最重要的政治力量。

然而，他信遭到軍方和皇室勢力的強烈反對，指責他信的統治腐敗、獨裁，破壞了當地的社會秩序，為了一己私利剝削國家，企圖推翻君主制。

2005年12月，他信被指從俄羅斯購入不適合泰國的舊式戰機，期間更收取35億泰銖（約7.81億港元）的回扣。翌年4月，他信宣布押後大選至10月中，但9月，軍方便發動政變，他信因為貪污等案件被判囚10年，下台結束5年半的執政。2008年，他信返回泰國，為面臨的數十項指控辯護，惟半年後正式展開流亡生涯，至今已15年。

在流亡期間，他信一直是泰國政治的靈魂人物。擁有豐厚身家的他信，經常在杜拜、新加坡和香港等地與泰國有影響力的人物會面，並從未停止過對泰國事務的評論和干涉，經常在X（前身為 Twitter）和Clubhouse等社交媒體平台上直言不諱，也在政治上「帶風向」。

在2006年的政變後，法院下令解散泰愛泰黨，但該黨最終演變成為泰黨。事實上，自他信於2001年帶領泰愛泰黨勝選以來，直到今天，與他有關聯的政黨在歷屆選舉中均全部獲勝，除了今年大選以次名勝出（敗於前進黨）。

「代兄從軍」的妹妹英祿（Yingluck Shinawatra）於2011年上台，惟於2014年在軍事政變中被推翻，再次引發紅衫軍上街，與反他信、以城巿中產階級為主的黃衫軍爆發街頭衝突。英祿及後因被判五年監禁而流亡，她也是2014年最近一次軍事政變前的為泰黨首相。軍方以鎮壓暴力示威為名實施宵禁，當時的陸軍總司令巴育（Prayut Chan-o-cha）亦以臨時政府之名上台。

軍方掌權不經不覺近十年，但今屆大選阻不了他信家族捲土重來。過去一年，在幼女貝東丹（Paetongtarn Shinawatra）接過為泰黨的衣缽並領導該黨的競選活動時，他信全力以赴地支持她。儘管最後勝出的是前進黨，但顯然由於得不到軍方同意，無法成功組閣上台，為泰黨再次「冷手執個熱煎堆」，放棄與前進黨組閣，換取親軍方派系支持。

他信如今能夠回國，必然是為泰黨跟軍方勢力談攏的結果。泰國媒體指出，他信與37歲的貝東丹關係尤為密切，並表示他返回泰國的主要動機是與孫兒們共度時光。畢竟他信家族與軍方的恩怨太多，背後彼此的交易條件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與軍方結盟勢激怒支持者？

雖然，泰國最高法院經已判他信8年刑期，但有當地政治觀察家認為，現年74 歲的他信身處監獄中的時光也不會多，尤其是因為在泰國，70歲以上的罪犯有資格申請假釋或皇室赦免。

有分析人士也相信，他信的回歸表明為泰黨在獲得軍方支持政黨的支持後，已就組建政府與各政黨達成協議。泰國農業大學（Kasetsart University）政治學協會主席塔納蓬（Thanaporn Sriyakul）表示：「他信在投票日回歸表明，他對為泰黨的首相候選人在一輪選舉中當選充滿信心。」

01民意：你猜他信何時獲釋?

然而，為泰黨與其宿敵軍方結盟的政黨組成頗具爭議的聯盟，儘管這是為贏得足夠支持讓賽塔出任首相所必需的。但這一舉動使他信的支持者產生分歧，許多人認為為泰黨背棄了民主原則。

他信支持者的憤怒其實不難理解，雙方的鬥爭曾經導致軍方兩次發動政變奪取政權，而與他信有關聯的政黨則一再被解散，長期的街頭抗議使首都曼谷陷入癱瘓。2010年，軍隊對他信的支持者進行了致命鎮壓，造成90多人死亡。對許多他信支持者來說，為泰黨現在很可能與親軍方陣營聯合起來，簡直不可想像。另一邊是，為泰黨背叛了前進黨，以年輕進步派為主的「橙衫軍」日後也勢必奉還，畢竟這群選民才是如今第一大力量。

出賣靈魂的政治交易

著名的他信支持者松巴（Sombat Boonngam-anong）表示：「我們為什麼而戰？他們現在的所作所為違背了人民的意願，這是不應該發生的。」他相信他信的回歸是政治交易的一部分，並同情他及其回國的願望，但補充說：「假如考慮到對國家造成的損害，這筆交易並不值得」。

根據2014年軍事政變後重新制定的選舉規則，勝選者必須獲得由500名民選議員組成的下議院和 250名參議員的多數支持才能出任首相，後者主要是由軍方任命的非民選參議員。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教授Duncan McCargo指出，為泰黨內部肯定有一些人更願意看到它被定位為後他信黨，而不是親他信黨。他認為部份為泰黨的支持者可以接受這樣的邏輯，即為泰黨需要走一條務實的路以重新掌權，並將為泰黨獲得關鍵的經濟部門作為首要任務，這樣他們才能解決核心的民生問題和不滿情緒。但他補充說：「但對於鐵杆紅衫軍和那些一直將為泰黨視為代表弱勢群體進行鬥爭的意識形態政黨來說，這種交易是一種背叛。」

也許政治就是如此，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