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要脅武力阻止黑海糧運可能是普京的「政治誤判」？

7月17日俄羅斯決定暫停《黑海糧食協議》之後，市場反應頗為平淡，畢竟過去幾年協議續期之際俄方都會要脅暫停。

然而，隨後三晚，俄軍都針對烏克蘭黑海糧食出口的關鍵海口黑海村（Chornomorsk）、敖德薩（Odesa）等地，以至鄰近港口城市尼可拉耶夫（Mykolaiv）發動導彈和無人機襲擊，運糧港口設施受損。

俄羅斯國防部19日亦宣布任何在黑海開往烏克蘭港口的船隻都會被視為「軍事貨品的潛在運送者」，言下之意，就是以武力攻擊的要脅來警告船運企業不要參與沒有俄羅斯保證的烏克蘭黑海糧運。

此時市場才開始擔心普京（Vladimir Putin）這次是「認真的」，作為小麥價格參考的芝加哥期貨價格急升了接近10%。

烏克蘭在戰前佔全球小麥出口市場大約10%，去年7月達成的《黑海糧食協議》至今總計運出糧食近3,300萬噸，當中65%也是小麥。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WFP）近八成的小麥採購也來自烏克蘭，用以接濟貧窮國家。而烏克蘭的黑海糧食出口過去一年有近四分之一也輸往中國，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就指近日俄軍攻擊破壞的6萬噸小麥本來是要出口到中國的。

俄羅斯去年之所以願意與聯合國和土耳其達成讓烏克蘭經黑海出口糧食的協議，背後固然有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的勸說，但從地緣政治的角度來看，普京的這個決定也要為了照顧大體保持中立的「全球南方」（Global South）國家的實際需要，特別是高度依靠俄烏糧食的部份非洲國家。

根據普京本人19日的親自解釋，只要西方滿足俄羅斯的條件，他願意馬上重返協議，聲言這是要恢復協議「原初的人道主義本質」。他批評西方企業藉協議圖利，指西方制裁使俄羅斯穀物在國際市場上面對高達三至四成的折扣，稱俄羅斯小麥出口佔全球市場20%，遠高於烏克蘭，就算烏克蘭不能出口糧食，俄國也能補充。

他重申俄羅斯對於重返協議的多個要求，一是撤銷俄羅斯穀物和化肥的制裁，二是讓俄羅斯銀行重返SWIFT系統，三是重新供應俄羅斯農業機械和化肥工業所需的零部件，四是俄羅斯糧食出口的船運和保險問題必須完全解決，五是重開俄羅斯通往烏克蘭敖德薩的氨氣管道。

不過，對於普京的解釋，非洲卻似乎不太信服。索馬里等非洲部份國家已經出現人們加購小麥預先作儲備的情況。肯尼亞外交部的常任秘書長亦公開指俄方的決定是「背後插刀」。

普京在正式暫停協議之前曾與南非總統拉馬福薩（Cyril Ramaphosa）通話。在協議未得續期之後，南非總統府表示與俄方共同決定普京不會親身出席8月在南非舉行的金磚國家峰會。

此事的爭議在於普京如今正被國際刑事法院（ICC）以戰爭罪行為由通緝，而南非為作法院規約一員有責任拘捕普京。但南非「不拘捕」被通緝人士早有先例，例如蘇丹前總統巴希爾（Omar al-Bashir）2015年訪問南非就未有被拘捕。

拉馬福薩在18日還在向國際刑事法院申請豁免拘捕普京，聲言拘捕普京將等同於對俄羅斯宣戰。但在未得國際刑事法院回應之下，拉馬福薩則在翌日宣布普京不會親身出席金磚峰會，免除了南非的「為難」。由於這次金磚峰會邀來全非洲所有國家出席，配合起《黑海糧食協議》的暫停來看，這有可能是非洲主體的一種外交表態。

由於俄羅斯、澳洲、巴西等產糧大國去年都有豐收，烏克蘭糧食的出口困難短期內大概不會對全球糧食供應造成重大影響。但隨着全球糧食儲存對使用比例本年料將下降，而氣候變化造成的天災也有可能影響各地糧食生產，烏克蘭糧食堆積在倉庫而不能出口，最終真的可能會為貧窮國家帶來糧食短缺的問題。

而俄軍對於烏克蘭港口基建的攻擊，也很難讓外界信服普京的意圖並非要長遠中斷烏克蘭的主要出口。黑海村港口在俄軍導彈攻擊下的破壞預計就要近一年時間才能修復。

普京暫停《黑海糧食協議》的決定，無疑對俄羅斯與非洲國家的關係造成了負面影響。他能否平服非洲的疑慮就要看本月27、28日在聖彼得堡舉行的第二屆俄非峰會會有什麼發展。

不過，在此，烏克蘭也許幫了俄羅斯一把。在俄方宣布將視黑海往烏船隻為潛在軍事運輸船之後，烏克蘭也對黑海往俄船隻作出了相同對待。雖然烏克蘭並無海軍，只能靠土法製造的無人船隻作出攻擊，但這卻給了普京一個外交出口。而美方也在指稱俄方有可能在黑海作出攻擊，然後將責任嫁禍給烏克蘭。（當然，俄方否定此等指控。）

由於烏克蘭如果真的繼續利用黑海出口糧食，俄方沒有可能真的用軍艦去攔截可能用來接濟窮國的糧船，暫停糧食協議的決定也為普京帶來了一個重大外交風險。烏克蘭方面以至部份西方國家也在考慮利用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的黑海水域來靠岸運糧，這將使烏克蘭的糧食出口落入北約的保護傘之中。只要土耳其同意單方面讓糧船通過博斯普魯斯海峽（Bosphorus Strait）即可。

若然埃爾多安順從此議，俄方的退出就馬上會被揭穿是「紙老虎」，到時候普京更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繼續暫停協議是無用，重返協議則是責認失敗。而進一步攻擊烏克蘭港口亦會對俄羅斯的「全球南方」外交造成衝擊。

根據最近親上烏克蘭前線觀察的歐美多國專家說法，俄羅斯此刻在烏克蘭佔領土地的防線佈局，連西方國家的部隊親上戰場也難以迅速攻破，何況烏克蘭剛剛完成數個月訓練的新兵？膠着之下，本年秋冬將出現俄烏談判的窗口，而俄烏談判的促成少不了全球各方「不站隊」國家的參與。此時為俄羅斯與這些國家的關係製造風險，很可能是一個嚴重的政治誤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