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兵變|瓦格納跟普京都沒有贏 誰贏了?
6月23、24日的「一日兵變」至今餘波未了。踏入27日,航空資訊顯示發動兵變的瓦格納僱傭兵集團(Wagner Group)領袖普里戈任(Yevgeny Prigozhin,又譯作普里戈津)已降落到白羅斯。同一天,俄羅斯國防部亦指瓦格納將交出重型軍備,顯示出俄烏地區的瓦格納集團似乎確有收縮甚至歸入國防部的跡象。但從今天的角度來看,到底誰在這場兵變中獲利了?
普里戈任賭輸了
對於普里戈任而言,這場兵變大概是一場他未有預見的失敗。
普里戈任的原初目標,並非要推翻普京又或者是現時的俄羅斯政府,而是在7月1日在烏作戰瓦格納兵團必須歸入國防部旗下的時間壓力之下對於莫斯科的武力「施壓」,目標是要保護瓦格納的獨立,並且希望普京換掉普里戈任批評了半年的死對頭,即國務部長紹伊古(Sergei Shoigu)和總參謀長格拉西莫夫(Valery Gerasimov),換上瓦格納願意的人,以保「長治久安」。
雖然過去半年普京一直站在紹伊古一方逐步加大對瓦格納集團的施壓,而普里戈任也明顯失去了「直通」普京的電話線,只能在網上遙距喊話,但普里戈任期望普京在兵變中轉軚並非完全沒有道理的。畢竟俄羅斯政府體制當中不少人都與瓦格納關鍵密切,當中包括前對烏作戰總指揮蘇羅維金(Sergei Surovikin)、前副國防部長米津采夫(Mikhail Mizintsev)、莫斯科以南圖拉州長久明(Alexey Dyumin)等人。
甚至是克里姆林宮發言人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的兒子也曾在對烏戰爭中在瓦格納服役(雖然瓦格納這類私人軍事公司是違法實體)。
普里戈任發動兵變時發布影片聲言瓦格納受到國防部飛彈攻擊,並且避開對普京本人的批評。這些都構成了普京向普里戈任妥協、將國防部領導層換成普里戈任中意人選的「下台階」。
而普里戈任對於紹伊古和格拉西莫夫的批評,看似也代表了俄軍基層士兵的意見。俄羅斯主要軍事博客之一、前頓涅茨克親俄分離主義武裝領袖吉爾金(Igor Girkin)日前就引述一位前線軍官的說法,稱「所有人,特別是軍官們,都討厭紹伊古和格拉西莫夫,他們在軍隊中沒有任何權威,甚至只有負權威,他們的存在是導致軍隊沒有士氣的因素。」
這除了解釋了普里戈津對於普京轉軚的冀望之外,也解釋了為何瓦格納從佔據南方軍區總部所在的頓河畔羅斯托夫(Rostov-on-Don),到迅速北上數百公里,都沒有遇到什麼抵抗。不過,不抵抗卻不代表加入瓦格納兵變。
有分析人士指出,普里戈任並沒有想像到瓦格納軍隊會在幾乎毫無抵抗之下在一天內往北急行近800公里,進入離莫斯科200餘公里的範圍,也沒有預料到普京會在兵變發動後將其行動定性為「叛國」,明確站隊國防部。(即使是在5月中旬烏東巴赫穆特失守之時,國防部當時「獨攬大功」,對主攻巴赫穆特的瓦格納隻字不提,普京隨後也公開讚揚瓦格納功勞,以為安撫。)
因此,普里戈任即使對於進軍與烏接壤的羅斯托夫(Rostov)有準備,也沒有預想到要在莫斯科周邊與守軍交火,以至打進了莫斯科之後可以做些什麼去達成他推翻國防部領導層而非推翻普京或者搗亂烏克蘭戰事的目標。於是,普里戈任自知行動過火,意外將「兵諫」變成了「兵變」甚至是「軍事政變」,而且未有得到政府要員或其他軍隊領導層的明顯支持,因而才在迫近莫斯科之際透過中間人開展了與普京的談判。
根據多方消息,負責談判的中間人就是莫斯科以南圖拉州長久明(Alexey Dyumin)——他與普京和普里戈任都有密切關係。而「官方說法」中的中間人、白羅斯總統盧卡申科(Alexander Lukashenko)只是普里戈任最後一刻要求加進雙方協議內容、為免普京公開食言的保證人而已。(克宮指盧卡申科與普里戈任相識廿年,但兩人的接觸大概只有廿年前盧卡申科在普里戈任的餐廳所吃過的一頓飯。)
如今,普里戈任被流放到白羅斯,未有明顯地達成其國防部領導換人的兵變目標。雖然部份瓦格納士兵可能會跟隨普里戈任到白羅斯去,但普里戈任有可能會因為這場兵變而喪失瓦格納在非洲多國龐大生意的控制權。而盧卡申科自2020年來除了參戰烏克蘭之外對於普京幾乎是「言聽計從」,白羅斯也未必是瓦格納可以安身之所。
從此刻的角度而言,普里戈任未必算得上是「一子錯,滿盤皆落索」,但卻有這樣的危機。而這樣的結局也許比將在烏瓦格納兵團歸入國防部麾下更差。
普京的危與機
另一邊廂,對普京而言,雖然兵變一日內就被「收服」,但箇中原因主要是因為普里戈任過於冒進、政治計算失策,並非普京本人真的做了什麼行動(按:相對於言論)壓服了普里戈任——畢竟區區2.5萬人、軍備武器彈藥一直以來都靠國防部支持的瓦格納根本沒有能力憑本身的實力擊敗正規軍,更遑論控制俄羅斯政府。
這場兵變所暴露出來的,則是普京當局的種種弱點。其一,瓦格納部隊長期與正規軍緊密聯動,為何俄羅斯的情報部門好像對瓦格納的兵變事前完全不知情(按:相較之下,美國情報官員則稱他們早就掌握了瓦格納的兵變計劃)。
其二,瓦格納部隊不廢一兵一卒就奪得頓河畔羅斯托夫(Rostov-on-Don)軍事要地,隨後往北推進700餘公里也沒有遇到重大阻擋,至少反映出俄羅斯安全部門在兵變期間大多不願為普京政權去動用武力對抗瓦格納(反而瓦格納就殺死了十數位零星的抵抗軍人)。這種情況也呼應了上文提到軍中對紹伊古等人的不滿。
其三,頓河畔羅斯托夫市民對於瓦格納士兵和普里戈任的歡迎,也展現出不介意「叛亂」、不擔心普京倒台的民意。
雖然普京這次的確「擊退」了普里戈任,但這只能算是慘勝。如何修補兵變所突顯出來的弱點才是普京未來的最大挑戰。這包括了種種難題:如何處置流放在白羅斯的普里戈任?難道對莫斯科發動兵變的主事者可以就此全身而退?如何將瓦格納海內外勢力安全地收歸國有?如何收拾在兵變中似乎「保持中立」的各方勢力?如何重建軍隊對於國防部領導層的信心,又同時避免按普里戈任意願換人?[……]
危與機總是一體兩面。這是一個老掉大牙的說法,卻非常適用於此刻的普京。普京能否最終從這場兵變中獲勝,就取決於他的後續應對工夫。
普里戈任、瓦格納集團和普京都不是明顯的贏家。那到底是誰贏了?
「躺着贏」的盧卡申科
第一個明顯的贏家是白羅斯總統盧卡申科。2020年選舉舞弊被西方杯葛之後,以往一直軟性抵抗俄羅斯對白羅斯全面控制的盧卡申科幾乎變成了普京的傀儡,不斷推動俄白進一步結合,只在白軍不直接參與烏克蘭戰事中抗拒了普京。
此刻,盧卡申科什麼也沒有做,突然變成了普里戈任的收容方,被俄羅斯政評人大讚其「智慧」,白羅斯媒體甚至將他吹捧成與二戰守衛莫斯科功臣齊名的英雄。
其收獲也不只是虛無的名聲,還有實際的籌碼。如果普里戈任的流放只是將瓦格納的總部搬到白羅斯的話,盧卡申科自然就有了對普京談判的把柄。而即使普里戈任的流放只是普京設下、用來最終瓦解普里戈任對瓦格納控制的圈套的話,普京的進一步行動也不能欠缺盧卡申科的配合,也將使盧卡申科未來在白俄談判桌上手邊有了更多的籌碼。
烏軍的蠅頭小利
另一個羸家,也許就是烏克蘭。在俄羅斯前線士兵開始收到兵變消息的周末,烏克蘭軍隊在多方前線也發動了攻勢。在反攻巴赫穆特一線,以至南部韋利卡諾沃西爾卡(Velyka Novosilka)推向亞速海的前線,烏軍都有了小規模的進展。
更值得留意的是,卡霍夫卡(Kakhovka)水壩被毀後的洪水散去後,烏克蘭在赫爾松(Kherson)展開了跨越第聶伯河(Dnipro River)的反攻,據稱在已被破壞的安東尼夫斯基大橋(Antonivskyi mist)一帶的東岸上建立起橋頭堡。
由於東岸的俄軍防禦工事大體上已被洪水沖散,當地俄方守軍也有可能被調往東部支援,如果烏軍真的能越河發動有力攻勢,這將構成來自另一個方向對於克里米亞的軍事壓力。
這一種烏軍進展與瓦格納兵變同時發展,很難說與俄羅斯前方軍心受創無關。雖然兵變並未有如烏克蘭期望般在俄羅斯引發內戰,導致普京要將前線部隊調回國內,但兵變除了影響軍心之外,也使俄方在前線暫時少了一支像瓦格納般可以快速支持防禦缺口的部隊。
從戰場局勢的角度而言,兵變也是對烏克蘭方面的一個有利變局——只不過,這個變局能夠多大、多長久的影響則尚待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