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韓時隔12年重啟「穿梭外交」　剎那的友誼可以長久嗎？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5月7日抵達韓國首爾，展開一連兩日的「回訪」，是對於韓國總統尹錫悅3月16至17日兩日工作訪問日本的回應，重啟了斷絕12年的日韓首腦互訪「穿梭外交」。

自從尹錫悅3月決定由韓國政府建立第三方基金，鼓勵日韓兩國私人企業出資，以向日治時代的強徵勞工作賠償，變相免除日企責任之後，日本和韓國的官方關係迅速解凍。尹錫悅工作訪問日本期間與岸田透過一席「蛋包飯」展示兩國領袖的友誼；日本停止了關鍵半導體生產化學品對韓出口的限制；雙方重啟了2016年簽訂後因兩國關係終止的軍事情報分享機制（即「GSOMIA」）；兩國重新將對方放回到「白色列表」之上，互相給予特惠貿易待遇；雙方召開了分別5年和7年沒有進行過的雙邊安全會談和兩國財長會談等等。

2018年因為韓國最高法院要求三菱重工、日本製鐵為強徵勞工事件賠償的判決而引起的韓日交惡，在尹錫悅的親日行動之下，似乎暫告一段落。這次岸田訪韓之後，尹錫悅也將會獲邀出訪本月19至21日在廣島舉行的G7峰會，期間亦傳將會跟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和岸田進行美日韓三方首腦會面。配合起尹錫悅上月底國事訪問美國大晒韓美同盟的聲勢，美國一直希望促成用以針對中國的日韓合作看似也逐漸成形。

尹錫悅的親日態度一直被質疑是單方面向日本跪下，並沒有得到岸田政府對等的回應。尹在訪美之前接受《華盛頓郵報》訪問期間的那一句「我不能接受……他們［日本人］必須為我們100年前的歷史而跪［求原諒］」，至今也廣被引述。因此，這一次岸田訪韓之中，人們最關注的就是岸田會否就兩日的歷史問題作進一步的申述。

一如預期的「心疼」

最終，岸田一如預期依然沒有超越過去日方的官方表態。在與尹會面後一同見記者之時，岸田強調，包括韓日兩國1998年發表的《金大中-小淵惠三聯合宣言》在內，繼承歷屆日本內閣歷史認知的立場今後也不會動搖，並表示他本人對於許多人在二戰時的嚴酷環境中遭遇的非常痛苦而悲慘的經歷感到「心疼」。而這次岸田訪韓的第一個行程就先到安放了韓國反殖獨立運動死難者的國立首爾顯忠院進行參拜，成為12年來首次到訪的在任日本首相。

在1998年的《金大中-小淵惠三聯合宣言》中，時任本首相小淵惠三承認過去日本對韓殖民統治「給韓國國民帶來巨大損失和痛苦」，並對此表示「深刻的反省和由衷的歉意」，而時任韓國總統金大中則稱，「兩國應共同努力，跨越過去不幸的歷史，不斷發展面向未來的關係」。岸田的「心疼」背後也只是同一態度的再次申述。

25年前這一種「跨越過去」「面向未來」的用心，到25年後的今天在尹錫悅和岸田手中重啟，其實也只是一種原地踏步。

「跨越過去歷史」的小動作

對於岸田的「心疼」，尹錫悅馬上「收貨」，表明這不是一方向另一方提要求就能解決的問題，並稱要放棄在過去歷史未解之前不能為未來合作前進一步的想法。而岸田則稱很多人傷痛還在，卻能面向未來敞開心扉，令人感動。

岸田本人由於要向自民黨的右翼負責，對過去歷史的表態很難走到過去未見的程度。不過，在有限的空間之下，他也明顯有意繼續擦邊球，以各式外交小動作顯示出友韓的態度。

在這次訪問期間，岸田和尹錫悅就決定在兩人出席G7之際一同前往廣島和平紀念公園，參謁原子彈爆炸韓籍遇難者的慰靈碑。同時，兩人也同意讓韓國專家考察團前往福島核電站「核廢水」排污現場作監察——岸田表明，他很清楚韓國輿論對核廢水排海的憂慮，並不會認可對日、韓國民健康和海洋環境造成負面影響的排放形式。

為表明韓日友好將為美日韓三方合作創造更大空間，尹錫悅也表示不排除其早前訪美期間達成、旨在加強韓美延伸核威懾合作的《華盛頓宣言》會有日本參與其中。

這一次岸田文雄和尹錫悅再次帶領兩國背向過去、走向未來，到底可以走多遠？

兩國關係不能只靠政客意志

無庸置疑，這次日韓解凍的在韓民意基礎是頗為薄弱的。雖然尹錫悅由韓國自身以第三方基金賠償強徵勞工的方案，最終得到對日企勝訴的15個受害者家屬中的10個接受，但尚在生的3位受害者卻拒絕應許，且有高達六成韓國民眾反對這個明顯對日本有利的賠償機制。同時，有近六成半韓國民眾認為日本態度不改則無必要急於改善對日關係，而認為現屆日本政府對日本殖民歷史無悔意的比例更高達八成半。

對於尹錫悅的親日態度，韓國在野共同民主黨批評這是「為日本說話」，將尹錫悅自封為「韓國第一推銷員」的名號反過來稱他實際上是在為日本推銷。共同民主黨的一位發言人就質疑放棄歷史作為改善韓日關係前提的做法，指「歷史不是過去的東西，而是為普世人權而持續進行之事」。

而在來年立法選舉將臨的背景之下，雖然尹錫悅的任期到2027年才完結，但其民望長期只處於稍高於三成的低位，國事訪問美國之後也只稍見提升，尹錫悅會不會因為國內政治考量而要重新審視其親日政策也是未知之數。

早在2015年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就曾跟時任韓國總統朴槿惠一同建立過支援慰安婦的基金會，當時雙方也說以最終階段、不可逆轉的態度來解決這個長年爭議，但是到文在寅接任韓國總統後，這個基金會就給廢除掉。同類的歷史可能會在韓國國內政治形勢轉變之際又再重演一次。

而且，韓日之間有關獨島的主權爭議、日本教科書的敘事問題等等，也是可以讓兩國關係隨時交惡的難解議題。就算是在此刻尹錫悅一心親日的政策方向之下，韓國政府3月底也曾就日本教科書淡化日據時代朝鮮男性徵兵制的強迫性而表態過不滿。

尹錫悅一心想放下歷史爭議，大走親日、親美路線，希望使韓國成為組建美日韓聯盟的所謂「全球關鍵國家」（global pivotal state）」，但這個過程看來將會一波三折。歷史問題不解、民意基礎不穩，日韓關係單靠執政者的個人意志去改善，始終不是長久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