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澤連斯基英雄式訪問波蘭　波烏團結背後的暗湧

4月5日，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在戰爭爆發後首次以「事先張揚」的方式外訪，與夫人奧廖娜（Olena Zelenska）一同經陸路越境到達波蘭，得到波蘭領袖們英雄式的歡迎，紅地毯、閱兵、軍樂隊齊備，總統、總理先後熱情接待。澤連斯基獲頒波蘭歷史最悠久、層級最高的「白鷹勳章」，更像早前拜登到訪一般在象徵波蘭戰後重生的華沙皇家城堡（Royal Castle）前對挺烏情緒洋溢的群眾面對發表演說，一舉洗刷波烏之間的歷史仇恨，將矛頭直指其口中的「共同敵人」普京。

波烏團結溢於言表

在去年俄烏戰爭爆發之後，波蘭接受了近150萬烏克蘭難民，為歐洲之最。在援助的層面，波蘭可算是不遺餘力，在戰爭首年提供了相當其GDP 1%的各式支援。

在軍事上，波蘭不只將自己的軍費開支急增至GDP 4%，也一直升級輸烏軍備種類，成功遊說德國合作將豹-2主戰坦克（Leopard 2）輸烏，自己也身先士卒將蘇式MiG-29戰鬥機輸往烏克蘭，並得到斯洛伐克響應，使之成為首個將戰鬥機交送烏克蘭的國家。在澤連斯基訪問之際，波蘭宣布加碼將自身擁有的28架MiG-29分一半給烏克蘭（部份已經送抵），並與烏方簽下共同生產彈藥武器和軍售協議。同時，波蘭也正在華沙以西建造用以存放美國坦克等裝備的軍器庫，號稱30年來北約的最大單一基建項目，未來在美製坦克輸烏之後也可作援烏之用。

歷史上曾在波蘭和俄國之間左右搖擺的烏克蘭人，此刻明顯擺向了波蘭。澤連斯基就表明，「當波蘭人和烏克蘭人團結站在一起，俄羅斯在歐洲就不會取得勝利。」

波蘭總統杜達（Andrzej Duda）也表明了支持烏克蘭繼續戰鬥至勝利為止的立場，警告人們不要被「不惜一切儘快停火」的「俄羅斯宣傳和虛假訊息」所誘惑，要看清楚這只是接受俄羅斯佔領烏克蘭領土的既定事實，批評對普京的「綏靖政策」。

此等立場與波蘭民情相符。有益普索（Ipsos）民調就顯示，高達82%波蘭人認為北約和歐洲應該支持烏克蘭直到勝利為止。無論是現時執政的法律與公正黨（PiS），還是希望在本年大選中奪回政權的主要反對黨公民綱領黨（Civic Platform），皆持有熱烈援烏的態度。

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Mateusz Morawiecki）也表明了全力支持烏克蘭加入歐盟和北約的立場。「烏克蘭人已在路障上以他們的血寫上他們的未來計劃：他們想要加入北約，他們想要成為歐盟的一部份。」莫拉維茨基指出波蘭對此全力支持。杜達則指，作為加入北約的前序，波蘭將會要求北約給予烏克蘭更多安全保障。

然而，在「波烏團結」豪情的背後，波蘭民間對於持續援烏的不滿已逐漸湧現。就在澤連斯基到訪的同一天，波蘭農業部長Henryk Kowalczyk決定請辭，表明其原因是歐盟委員會不接受重新向烏克蘭穀物重新實施關稅的請求。

農民示威「贈慶」？

波蘭農民其實已連續舉行了好幾個星期的示威，抗議歐盟對烏克蘭穀物「中門大開」的優惠政策使烏克蘭的廉價作物大量流入波蘭，導致波蘭生產的穀物價格大跌，而歐盟的補貼也是杯水車薪。

Kowalczyk本來已經跟波蘭農夫代間進行了好幾輪的談判，最終除了加大補貼之外，也博得以農民為其選民基本盤重要部份的法律與公正黨政府同意要求歐盟停止對烏克蘭穀物的關稅豁免。可能是因為其對歐盟要求被拒，法律與公正黨也不得不找人作「替罪羊」以息民怨，最終就只好讓Kowalczyk辭職。

歐盟對烏克蘭穀物開放門戶，原意是讓烏克蘭可以有黑海航道以外的方法出口糧食。然而，由於烏克蘭和歐盟鐵路制式不同，波蘭等國的港口也沒有大量輸送烏克蘭穀物出口的經驗，因此不少烏克蘭穀物都滯留波蘭，最後流入了本地市場——2022年的烏克蘭穀物進口量比過往增加了25倍。

在澤連斯基訪問當日，示威農民佔領了波蘭西北近海城市什切青（Szczecin）的市中心，預示着示威將會持續。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在大談援烏之際也同時與澤連斯基談及穀物進口的問題。澤連斯基會後聲言雙方已尋得解決辦法，事情在「數日、數周內就能得到解決」，不過卻沒有交待任何詳情。

隨着本年底選舉迫近、波蘭人民持續為烏克蘭衛國之戰承擔的成本不斷累積，像這次農民示威背後的不滿情緒，有可能會愈演愈烈。

時間不在烏克蘭一邊

類似的不和也不限於波蘭。同樣讓烏克蘭穀物自由進口的保加利亞最近也出現過連日農民示威，抗議烏國產物的無關稅進口優惠，導致國內產物滯銷。

與烏克蘭西南邊境接壤的羅馬尼亞，上月也曾因為烏克蘭涉嫌未經羅馬尼亞同意挖掘兩國交界一處運河的河床，企圖加深河道讓更多烏克蘭作物能經多瑙河出口，就引來羅馬尼亞外交部傳召烏克蘭駐羅大使要求烏方即時停止挖掘，以免破壞當地生態環境。爭議至今似乎暫告一段落，但只要雙方在此利益立場不一致，日後還有可能會再生事端。

在鄰國民眾依然心懷熱切援烏之情的時候，這些難以避免的事端都能被「大局為重」四字壓下。但任何熱情總會隨時間淡化，「大局為重」四字的重量也只會變得愈來愈輕，援烏陣線現有的小裂痕亦將變得愈來愈明顯。

澤連斯基的一位總統顧問最近就在一場訪問中將烏克蘭的「底牌」揭出，表明如果烏克蘭本年反攻順利，觸及克里米亞邊境，將願意與俄方進行談判，似乎透露出烏克蘭願意用克里米亞交換俄烏本年內儘快停戰的訊號。其中，反攻成功以取得談判優勢，則是烏克蘭的戰略目標。

雖然烏克蘭方面一直努力淡化外界對於其即將發動的反攻「不成功便成仁」的觀感，但從烏克蘭與其周圍國家因為戰爭代價而關係漸見緊張的形勢可見，這一場反攻很可能的確是一場「不成功便成仁」之戰。如果戰局不能在本年內被扭轉，烏克蘭在持續戰之下只會愈加陷入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