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彼得堡爆炸親普京博客遇害　烏克蘭版「西羅維基」值得關注

4月2日，在Telegram上有57萬訂閱者的親普京俄羅斯博客塔塔爾斯基（Vladlen Tatarsky，真名福明（Maxim Fomin））在聖彼得堡的一宗咖啡店爆炸中遇害，俄羅斯外交部發言人迅速將矛頭指向基輔，認為西方國家對烏克蘭政權的暴力行為視而不見。這次事件讓人想起去年8月殺死俄羅斯右翼學者杜金（Alexander Dugin）之女杜金娜（Darya Dugina）的莫斯科汽車爆炸案——同年10月，美國媒體引述華府官員消息稱刺殺事件是在烏克蘭政府中人授權下的所為。

殺死一個博客所為何事？

塔塔爾斯基是芸芸俄羅斯右翼軍事博客的一員。這一群人過去往往在俄羅斯軍隊又或者烏東親俄分離主義武裝之中有過軍事或情報經驗，在2022年2月24日俄軍入侵烏克蘭之後，就成為了俄烏戰爭態勢的網上意見領袖，甚得克里姆林宮重視。塔塔爾斯基本人去年9月也曾出席過普京宣布兼併「公投入俄」烏克蘭四州的活動，可見普京當局對這一群人的重視。

雖然這一類軍事博客在普京當局嚴格管控俄烏戰爭言論之下依然能夠自由發聲，但他們對俄羅斯政府，特別是國防部、外交部等，並非沒有反對意見。塔塔爾斯基本人就是對俄羅斯國防部的有力批評者之一，曾在Telegram上批評國俄軍對烏將領換人只是「以一個笨蛋換掉另一個笨蛋」，無助扭轉烏克蘭戰爭大局。

正如杜金娜遇害一般，人們都難以想像殺死一個「憑一張嘴混飯吃」、稍有名氣的小人物，會對烏克蘭有什麼好處。對於塔塔爾斯基之死，烏克蘭總統高級顧問波多利亞克（Mykhailo Podolyak）就暗示這是俄羅斯聯邦的內部鬥爭，「罐子裏的蜘蛛總會互相吞食」。

波多利亞克的說法其實不無道理。塔塔爾斯基雖然穩站支持普京的立場，但他卻是如今主力攻打烏東巴赫穆特（Bakhmut）的華格納僱傭兵團（Wagner Group）的支持者。這次爆炸發生的咖啡店就屬於華格納兵團領袖普里戈任（Yevgeny Prigozhin）所有，並借出予俄羅斯民族主義組織「КИБЕР ФРОНТ Z」舉辦由塔塔爾斯基主持的活動。

俄羅斯「西羅維基」的內鬥

而在目前的俄烏戰爭當中，即使華格納軍團依然主導着巴赫穆特的前線，普里戈任4月2日更稱「法律上來說，巴赫穆特已被奪得」——他卻同時承認烏軍仍然集中在該城西部——可是自本年1月以來總參謀長格拉西莫夫（Valery Gerasimov）重新主導對烏軍事指揮之後，素來對國防部批評不絕的華格納軍團已被邊緣化，普里戈任似乎被迫停止在監獄募兵，他也多次批評俄國軍方彈藥支援不足。

由於普里戈任被不少人認為有政治野心——他3月曾稱將會在2024年競選烏克蘭總統，也曾高調接受今日俄羅斯、俄新社等媒體的記者訪問——人們就猜想塔塔爾斯基之死是否俄羅斯內部有勢力要向普里戈任作出警告的行動。

這種猜測背後的思考邏輯在西方的俄羅斯觀察者之中極為流行。在他們的腦海之中，俄羅斯的寡頭財閥雖然已大體被普京壓服，但在俄烏戰爭之中，俄羅斯內部掌握軍事力量的人物山頭林立，在普京麾下互相猛烈競爭角逐權力。

當中以近年在海外不斷間接支持俄羅斯地緣戰略的華格納軍團領袖普里戈任為代表，也包括同樣在烏克蘭戰場領軍作戰的車臣領導人卡德羅夫（Ramzan Kadyrov），以至據稱自己也有一家僱傭兵公司的國防部長紹伊古（Sergei Shoigu）。這一群有軍事、安全或情報勢力支撐的人物被普遍稱為「西羅維基」（siloviki）。

普京自己似乎也頗為鼓勵這種西羅維基之間的權力鬥爭。就在3月31日，在烏東頓涅茨克（Donetsk）分離主義武裝組織中頗具影響力的軍事博客兼軍團指揮官Alexander Khodakovsky就被任命為頓涅茨克地區俄羅斯國家近衛軍（Rosgvardiya）的副級領袖。但Khodakovsky卻是去年10年至本年1月俄羅斯對烏作戰總指揮蘇羅維金（Sergey Surovikin）的防守政策的支持者，最近更公開批評現任總指揮格拉西莫夫主導攻勢「是為了個人利益」。

烏克蘭軍隊同樣山頭林立？

雖然這一種俄羅斯「西羅維基」之間的競爭有可能是這次塔塔爾斯基遇刺的原因，但這種解讀卻解釋不了此前杜金娜遇害等發生在俄羅斯境內的襲擊事件。

對此，華格納軍團的普里戈任就別有一番解讀。在俄羅斯輿論普遍將襲擊歸咎於烏克蘭政府之際，普里戈任的官方Telegram媒體帳號就發文稱他不認為塔塔爾斯基以至杜金娜的遇刺是烏克蘭政權的所有，更有可能的主事者是「一班與烏克蘭政府幾乎沒有關係的激進份子」。

普里戈任的想法也有其道理。西方輿論往往聚焦俄羅斯的「西羅維基」如何勾心鬥角、各自為政，卻忽視了如今看似團結抗俄的烏克蘭也有其「西羅維基」山頭林立的問題。

早在2014年烏東親俄分離主義者的武裝衝突中，當時就有富商自己組織軍團去作出抵抗，如今被俄羅斯被為烏克蘭新納粹代表的「亞速營」（Azov Battalion）亦是當時由極右新納粹份子組成的反俄力量。當時的志願軍團數目超過30個。這些勢力後來雖然被收編到正式的烏克蘭軍事體系之中，卻依然有着不同程度的獨立行動和決策能力——這一種前線軍人的自主性也被廣泛認為是烏軍自開戰以來之所以能有力抵抗俄軍的重要原因之一。

去年爆發的俄烏戰爭亦使烏克蘭出現了更多較為獨立的抗俄組織，當中也包括俄羅斯和白羅斯的反對派人士。例如在本年3月2日，俄羅斯布揚斯克州（Bryansk Oblast）有邊境小鎮遭遇襲擊，普京甚此一度因此留守莫斯科觀察事態，最後據稱有兩位平民被殺、一位兒童受傷；其後，一個名為「俄羅斯志願兵團」（Russia Volunteer Corps）的組織承認責任，自稱由俄羅斯人組成、隸屬烏克蘭武裝部隊，不過烏克蘭官方就否認與事件有關。

此事發生後，研究俄羅斯安全問題的政治學者Mark Galeotti就曾提醒人們要注意烏克蘭武裝力量的複雜性。

另外，近來不同的西方情報也顯示去年9月北溪天然氣管道遇襲一事背後是烏克蘭勢力所為。這當然有可能是一種為美國洗脫嫌疑的陰謀，但部份分析則認為，鑒於烏克蘭內部的軍事力量也呈現出山頭林立的情況，我們也不應排除北溪遇襲背後是烏克蘭寡頭財閥資助部份軍事力量之所為。

雖然在不少西方輿論的想像之中，烏克蘭的軍人們就像是一個齊心抗俄、為民主自由而戰的整體，但其內部其實也充斥着各自為政的「西羅維基」，情況甚至可能比全都不敢叛逆普京的俄羅斯「西羅維基」更為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