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央行換帥｜無礙是誰　無法淡定　最差開局

日本央行正式宣佈換帥，植田和男（Kazuo Ueda）將從黑田東彥（Haruhiko Kuroda）手裡接下這個重擔。這被輿論稱為日本央行飛出的「黑天鵝」。 植田和男，不僅並非熱門候選人，甚至不在原本的候選名單中，且自2005年離開日本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後，植田和男和日本央行的關係都甚為疏遠。而且，植田和男將成為第一位經濟學家出身的日本央行行長，此前，日本銀行行長一直都由央行內部和財務省出身的官員擔任。種種的打破常規，市場意外而又期待。

他是誰？

「誰是植田和男？」這是全球多家媒體包括彭博社和路透社在內，不約而同刊登的標題，足以反映市場的震驚程度。

東京大學官網資料顯示，植田和男畢業於東大理學院的數學系，於1980年在麻省理工學院獲得了經濟學博士學位，並先後在加拿大的英屬哥倫比亞大學、東京大學任教；1998年至2005年，植田和男擔任日本央行政策委員會成員。當時日本央行首次推出零利率政策，並開始實施量化寬鬆政策。因此，植田和男是最熟悉日本央行的量化寬鬆政策的人士之一。

相較於此，他更加出色的是其背後的「師承一脈」。在麻省理工留學時，植田和男師從前任美聯儲副主席斯坦利·費希爾（Stanley Fischer）。費希爾堪稱是美國財經界的「燈塔」，美聯儲前主席伯南克（Ben Shalom Bernanke）、美國前財政部部長薩默斯（Lawrence Henry Summers）、歐洲央行行長德拉吉(Mario Draghi)，都是他的學生。同為「弟子」之一的植田和男，意味着他在世界各國央行人士中擁有廣泛的人脈。有不少人認為，這是植田被日本政府「選中」的重要緣由。

但植田和男被薩默斯稱作「日本的伯南克」，這是因為同為一個論文指導老師的他們兩位都有儒雅之風，但從植田和男2005年離開日本央行貨幣政策委員會後，關係都甚為疏遠的角度看，加之恰恰是其儒雅的學者之風，植田和男都不是一個混跡「圈子」的人，即便「師承一脈」，廣泛的人脈有多給其加持，這是兩說。

另外，外界還要一個期待是，其背景令人覺得他是一位有學術影響力的中性外部人士，能夠理性判斷如何重整政策，而無需長期堅持當前的刺激措施。誠然，市場最關心的問題當然也是植田和男的貨幣政策立場。2月10日，植田在對日本電視台發表評論時稱，日本央行目前的政策是合適的，無論如何，鑑於目前的狀況，尤其是經濟和價格前景，寬鬆的貨幣政策必須繼續下去。這也符合其一貫主張。所以，植田和男執掌日本央行後會如何制定政策走向，都還需要再觀察。

黑田東彥白了頭

回頭看，黑田東彥在這個位置上已經10年，如何評價其10年工作——黑田東彥的白髮，比以往更多了。

黑田東彥出生於1944年，曾獲得東京大學法學學士學位和牛津大學經濟學碩士學位，在金融管理方面擁有豐富的工作經驗。1994年至2003年期間，黑田東彥先後出任日本財務省國際局副局長、日本財務與貨幣政策所所長、財務省國際局局長、財務省國際事務副大臣等職務。2005年2月1日，前往亞洲開發銀行擔任行長。出任亞行行長後，其人脈更加寬廣。各方均認為，他的表現不俗。黑田東彥還是自由匯率制度的提倡者，被譽為「貨幣教父」。

精通國際金融且支持貨幣寬鬆政策的黑田東彥，多年來跟安倍私交甚篤，惺惺相惜。2003年黑田離開財務省後曾進入小泉內閣，在國際金融政策方面出謀劃策，而當時安倍擔任小泉內閣的官房副長官，兩人在伊拉克戰爭開始後的日美金融協調中合作默契。2013年3月開始擔任日本央行行長，上任伊始便大刀闊斧推行超寬鬆貨幣政策。

在2013年4月4日，是黑田東彥主持第一次央行政策會議。他表示，日本央行提出為實現物價上升2%，開始實施大規模寬鬆政策，計劃用2年左右實現目標。「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的第一把火，燒到債市，日本央行每月購買日本國債規模增加一倍，至7兆日圓；第二把火，燒到股市，日本央行每年收購指數股票型基金（ETF）1兆日圓；第三把火，則燒到房市，日本央行每年購買不動產投資信託基金（REITs）300億日圓。這三把火，代表「貨幣寬鬆的新階段」，分別針對債市、股市、房市三箭齊發，這是黑田的「豪賭」。在這一政策刺激下，日本經濟維持連續8個季度的正增長。當時英國知名金融雜誌《銀行家》對英語流利、精通國際金融的黑田評價頗高，認為他是「全球最佳央行總裁」，獲選理由是「實行主動出擊式金融政策的大膽手腕」。

2015年6月4日，黑田披露日本央行的「秘密武器」：小飛俠Peter Pan。他表示，信念的力量是政策制定者工具包裏最佳的工具之一。「我相信各位都熟悉小飛俠彼得潘的故事，故事中說，『一旦你懷疑自己能不能飛，你就永遠失去了這種能力』。是的，我們需要的是一種積極態度和堅定信念。實際上，每一次各國央行面臨種種問題，它們都能想出新的解決方案來克服這些問題。」

但，日本消費者的通貨緊縮心理根深蒂固，日本央行不得不多次推遲目標的預期實現時間。黑田一直為實現2%的通脹目標而奮鬥。如何從大規模貨幣寬鬆中走出來，使金融政策正常化，同時保證日本經濟和金融市場平穩，是他本人和日本央行的大考。

2019年10月20日，黑田表示，想要提振一國經濟，不妨採用寬鬆貨幣、彈性財政支出與結構性改革等一系列混合策略。在他看來，央行具備不少非傳統工具，足以提振經濟。

近年來，聯儲局提速加息，日圓與美元息差進一步加大，日本央行面臨改變其寬鬆政策壓力的更大 。特別是2022年日本的國際貿易赤字再創紀錄，加上日圓貶值似無止境，日本已經出現多年未見的通貨膨脹，國民明顯感受到生活的壓力。大家都希望能拿出有效的對策來應對這些問題。但是，黑田東彥頂住壓力，堅定地維持量化寬鬆政策。他不是對通貨膨脹置之不理，黑田是想利用這一波通貨膨脹迫使國民增加消費，通過消費拉動物價，讓日本經濟有良性循環的發展，從而最終實現安倍經濟學的預期目標。不得不說，這也是黑田東彥的一場豪賭。

黑田東彥將在2023年4月任期屆滿，他的在任期間將超過歷代最長的一萬田尚登（1946年至1954年在任）。

新行長面臨重重挑戰

在2022年的最後一次貨幣政策會議上，日本央行已宣佈修改收益率曲線控制計劃（YCC），將收益率目標從正負0.25%上調至正負0.5%左右，以改善市場功能。未來如何在避免對日本經濟和金融市場造成衝擊的同時着手進行政策修正，將成為繼任行長植田和男面臨的巨大挑戰。

2022年以來，美聯儲為應對國內高通脹而持續採取緊縮貨幣政策，引發多國央行跟進加息。然而，日本央行受困於國內需求疲軟、經濟復甦乏力的現實，被迫堅守超寬鬆貨幣政策，成為目前七國集團(G7)中唯一仍在維持寬鬆貨幣政策的央行，但這也為日本金融市場穩定帶來了一定的風險。

此前，日本長期的低利率甚至零利率，使得日圓匯率弱勢，日圓成為全球「套息交易」的首選融資貨幣。投機者以非常低的利率借入日圓，兑換成美元購買美國國債，賺取穩定的息差和匯差。尤其是去年，美聯儲激進式加息，使得美國國債收益率飆升，日美利差擴大，套息交易量持續放大，借入日圓兑換美元的交易大幅壓低了日圓匯率。去年10月下旬，東京外匯市場日圓對美元匯率一度跌破150比1，刷新1990年8月以來最低點。

在日圓貶值的情況下，日本輸入性通脹進一步加劇。日本財務省本月發布的國際收支統計顯示，2022年，日本經常項目盈餘為11.4432萬億日圓，比2021年減少47%。受日圓大幅貶值和能源價格飆升影響，日本去年進口額為118.1573萬億日圓，較2021年增長39.2%，首次突破100萬億日圓。雖然出口額上漲至98.1860萬億日圓，較2021年增長18.2%，但仍無法阻止貿易逆差進一步擴大至19.9713萬億日圓，創下自1979年有可比數據以來新高，產生經濟負面影響。

為阻止日圓過快貶值，日本去年動用了超9萬億日圓干預外匯。日本財務省2月7日發布的文件顯示，2022年三季度，日本政府及日本央行動用2.8382萬億日圓干預外匯。此後，在2022年第四季度再次進行了兩次外匯干預。其中，10月21日干預規模為5.6202萬億日圓，10月24日為7296億日圓，不過收效甚微。在去年12月日本央行意外上調YCC後，日圓終於總體進入緩慢升值通道。但近期受日本央行人事變動等因素影響，日圓匯率再次跌向低點。市場分析人士預計，日本與美國貨幣政策顯著分化仍會對日圓走勢構成嚴峻挑戰，將加大日本央行匯率干預的難度。

此外，日本當前的通脹風險也在上升，給其實施持續寬鬆貨幣政策帶來壓力。去年疫情擾動疊加能源危機，日本經濟面臨供需雙重衝擊。今年隨着原材料價格回落，日本投資者信心開始恢復，勞動力市場相對偏緊，去年12月薪資增速創下近20年來高點，若今年3月工會薪資談判超預期，那麼日本核心通脹上行風險不可忽視。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發布的日本經濟調查聲明也表示，日本通脹預測存在極高的不確定性，風險傾向於上行。通脹上行的風險包括匯率貶值的延遲效應、輸入性通脹的第二輪效應、財政支持以及高於預期的工資增長等。這些都是植田和男的「功課」。

總之，日本經濟孱弱是不爭的事實，如今也都沒有再說「日本失落的20年」，因為我們都知道，日本其實失落的不只是20年。對於日本央行來說，貨幣政策的兩難，根本幾乎在挑戰一個不可能的任務，日本所面對的結構性問題，不僅僅是貨幣政策可以處理的。央行之位，換誰，都註定無法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