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約前情報官:過去幾年是誰在為俄烏戰爭鋪路?|專家有話說
本文作者是曾被借調到北約五年、領導打擊小武器擴散的鬥爭的戰略情報專家,結合烏克蘭相關項目的工作經驗,作者分析了過去幾年的態勢如何最終導致俄烏衝突爆發。他認為,情報資訊並不支持俄羅斯向頓巴斯民兵提供武器裝備的說法,也不支持普京提前預謀發動戰爭的說法。相反,在過去幾年中,為戰爭鋪路的主要是烏克蘭不遵守明斯克協議以及西方對烏克蘭的軍事支持。戰爭的一大關鍵爆發原因在於2月16以來烏克蘭軍隊對頓巴斯地區居民的炮擊急劇增加。為了使俄羅斯的干預在公眾眼中顯得毫無合法性,西方大國故意隱瞞了戰爭實際上於2月16日就已經開始的事實。
藉此次俄烏危機,作者指出,在整個西方世界,情報部門似乎已經被政客們壓制。而絕大多數情報部門在分析層面上極其糟糕,不僅高度教條主義,還缺乏評估軍事行動所需的知識和政治獨立性。最終,政治家們對局勢的意識形態反應取代了理性決策,削弱俄羅斯的目標取代了追求和平談判。本文原刊於The Postil Magazine,由「知遠戰略與防務研究所」翻譯,歐亞系統科學研究會特編發本文,供讀者參考。文章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
烏克蘭的軍事局勢
01--通往戰爭之路
多年來,從馬里到阿富汗,我一直冒着生命危險為和平而努力。因此,這不是一個為戰爭辯護的問題,而是一個探尋戰爭起因的問題。
讓我們試著研究一下烏克蘭衝突的根源。這要從過去八年裏一直在談論頓巴斯的「分離主義者」或「獨立主義者」的人說起。「分離主義者」或「獨立主義者」是個錯誤的定義。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這兩個自封的共和國在2014年5月進行的公投,並不像一些無良記者所說的那樣是「獨立」(независимость)的公投,而是「自決」或「自治」(самостоятельность)的公投。修飾語「親俄」意味着俄羅斯是衝突的一方,而事實並非如此,「講俄語的人」這個詞會更符合實際情況。此外,這些公投是在違背普京建議的情況下進行的。
事實上,這些共和國並不是要從烏克蘭分離出去,而是要獲得自治地位,保證他們可以使用俄語作為官方語言——而這一切只是因為:2014年2月23日,在推翻了(民選)總統亞努科維奇之後,受到美國支持的新政府第一時間廢除了將俄語作為烏克蘭官方語言的《基瓦羅夫-科列斯尼琴科法》(Kivalov-Kolesnichenko law)。有點像德語族群做出法語和意大利語不再是瑞士官方語言的決定。
這一決定在講俄語的人口中掀起了一場風暴。其結果是對講俄語的地區(敖德薩、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哈爾科夫、盧甘斯克和頓涅茨克)的激烈鎮壓,這導致從2014年2月開始,部分區域的武裝對抗和多次對俄羅斯族人口的血腥屠殺(在敖德薩和馬里烏波爾表現得最為明顯)。
在這一階段,烏克蘭軍隊在部分戰場獲得了勝利,但僵化的指揮機構和高度教條主義的作戰方法使其無法徹底獲得戰場優勢。頓巴斯地區民兵以較「輕」的方式,採取靈活機動的戰法,利用烏克蘭軍隊的慣性思維多次取得戰術成功。
2014年,我在北約負責打擊小武器擴散行為,我們試圖檢測頓巴斯民兵持有的武器,查明莫斯科是否介入了地區局勢。當時,我們收到的資訊幾乎完全來自波蘭的情報部門,這一情報源的資訊與來自歐安組織(OSCE)的資訊「並不吻合」 ——儘管有相當粗糙的指控,但頓巴斯民兵沒有從俄羅斯得到小武器和軍事裝備。
由於講俄語的烏克蘭軍人叛逃到頓巴斯民兵一側,民兵武裝得到了起步所需的武器裝備。隨着烏克蘭軍隊在戰場上的不斷失敗,坦克、大炮和防空武器逐漸加入頓巴斯民兵的戰鬥序列。這是促使烏克蘭人承諾遵守明斯克協議的原因。(原作者註:這是個令人驚訝的消息。甚至我們都認為頓巴斯民兵至少得到了部分來自俄羅斯的武器援助。畢竟,西方媒體從基輔在頓巴斯地區「反恐行動」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嘮叨着「俄羅斯入侵烏克蘭」。這些資訊清楚地表明,如果你真的渴望自由,你必須嚴肅地為它而戰,而且在大多數情況下只能靠你自己……)
但就在簽署明斯克一號協議後,烏克蘭總統波羅申科對頓巴斯發起了大規模的「反恐行動」(ATO/Антитерористичнаоперація)。在北約官員的拙劣建議下,烏軍在傑巴利採沃遭受了慘敗,這迫使他們簽署了明斯克二號協議。
在此有必要回顧一下,明斯克一號協議(2014年9月)和明斯克二號協議(2015年2月)並沒有規定兩個「共和國」的分裂或獨立,而是規定它們在烏克蘭框架內的自治。那些讀過協議的人(雖然真正讀過的人很少)會注意到,協議中寫道——各共和國的地位將由基輔和「共和國」的代表通過談判,在烏克蘭內部解決。
這就是為什麼自2014年以來,俄羅斯多次要求執行明斯克協議,同時反覆聲明這是烏克蘭的內部事務,拒絕成為談判的一方。另一方面,以法國為首的西方國家一直試圖用「諾曼底模式」取代明斯克協議,迫使俄羅斯站在烏克蘭的對面。然而我們應該記住,在2022年2月23至24日之前,頓巴斯地區從來沒有任何俄羅斯軍隊。此外,歐安組織觀察員此前從未觀察到任何俄羅斯軍隊在頓巴斯地區的行動跡象。例如,《華盛頓郵報》在2021年12月3日公布的美國情報地圖都沒有顯示俄羅斯軍隊在頓巴斯地區的存在。
2015年10月,烏克蘭國家安全局(SBU)局長瓦西里-赫里扎克(Vasyl Hrytsak)坦言,在頓巴斯地區只觀察到56名俄羅斯軍人。這完全可以與1990年代週末去波斯尼亞作戰的瑞士人或今天去烏克蘭作戰的法國人相比。
當時的烏克蘭軍隊處於一種可悲的狀態。2018年10月,經過4年的戰爭,烏克蘭最高軍事檢察官阿納托利-馬蒂奧斯表示,烏軍在頓巴斯地區損失了近2700人:其中891人死於疾病,318人死於道路事故,177人死於其他事故,175人死於(酒精、毒品)中毒,172人死於武器走火,101人死於違反安全規定,228人被謀殺,615人自殺。
事實上,烏克蘭軍隊因其軍官的系統性腐敗而聲譽受損,不再得到民眾的支持。根據英國內政部的報告,在2014年3至4月的預備役軍人召回中,70%的人沒有響應第一次召回,80%的人沒有響應第二次召回,90%的人沒有響應第三次召回,95%的人沒有響應第四次召回。在2017年10月至11月,70%的應徵者沒有響應「2017年秋季」召回活動。這還不算自殺和開小差的情況(經常有人投奔頓巴斯民兵),沒有響應召回活動的應徵者佔「反恐行動」(ATO)地區兵力約30%。年輕的烏克蘭人寧願移民也無意去頓巴斯打仗,這部分解釋了該國的人口赤字。
烏克蘭國防部隨後轉向北約尋求幫助,希望使烏克蘭軍隊更具「吸引力」。因為我曾在聯合國框架內從事過類似工作,北約要求我參加這個恢復烏克蘭軍隊形象的項目。恢復形象是一個長期的過程,而烏克蘭領導人希望迅速取得成效。
因此,為了彌補兵源的不足,烏克蘭政府求助於準軍事力量。據路透社報道,2020年,他們的人數約為10.2萬人,佔烏克蘭軍隊總人數約40%。準軍事力量由美國、英國、加拿大和法國提供武裝、資金和訓練,總共有19個國家為他們提供了支持。
西方國家因此明確創建並支持烏克蘭極右翼民兵組織。即便這一團體的「納粹」性質仍有爭論,但從現實表現來看,這些準軍事力量的成員極度狂熱,極端崇尚暴力,傳達了令人作嘔的意識形態,還具有強烈的反猶太主義色彩。亞速營是這一團體的最典型代表。亞速營的徽章讓人聯想到黨衛軍第二帝國裝甲師,該師在1943年從蘇聯手中奪取哈爾科夫後,於1944年在法國實施了格拉訥河畔奧拉杜爾大屠殺,但卻因此惡劣行徑在烏克蘭受到崇拜。
將烏克蘭準軍事部隊定性為「納粹」或「新納粹」被認為是俄羅斯的宣傳。但這不是《以色列時報》或西點軍校反恐中心的觀點。2014年,《新聞週刊》雜誌似乎更多地將他們與ISIS聯繫在一起。本文讀者可以根據自己的理解來判斷。
這些準軍事部隊被編入烏克蘭國民警衛隊後,根本沒有像某些人所說的那樣被「去納粹化」。在眾多的例子中,亞速營徽章的演變很有啟發意義。
2022年,在經過周密計劃之後,對抗俄羅斯的烏克蘭軍隊被組織為:
正規軍,隸屬於國防部,編為3個作戰集群,擁有坦克、重炮、導彈等重型武器,具備機動作戰能力。
國民警衛隊,隸屬於內政部,編為5個國土防禦指揮部。
由國民警衛隊指揮的準軍事力量被稱為「志願營」(добровольчі батальйоні),也被稱為「復仇營」等相對吸引人的名字,主要由步兵組成。他們主要進行城市作戰訓練,負責保衛哈爾科夫、馬里烏波爾、敖德薩、基輔等城市。
02--戰爭來臨
作為瑞士戰略情報局的前華約部隊分析負責人,我雖然不驚訝,但充滿悲傷地意識到我們的情報部門不再能夠理解烏克蘭的軍事局勢。那些自稱是「專家」的人在我們的電視屏幕上不厭其煩地轉述同樣的資訊,並聲稱俄羅斯以及普京是不理性的。讓我們退一步來看。
2.1 戰爭的爆發
自2021年11月以來,美國人一直在宣稱俄羅斯將入侵烏克蘭。然而,烏克蘭人起初似乎並不同意。為什麼不同意呢?
讓我們回到2021年3月24日。當天,澤連斯基頒布了收復克里米亞的法令,並開始在該國南部部署部隊。與此同時,北約在黑海和波羅的海之間進行了幾次演習,沿俄羅斯邊境的偵察飛行次數也大幅增加。俄羅斯隨後進行了幾次演習,以測試其部隊的作戰準備情況,並表明它正在關注局勢的演變。
直到10至11月,隨着俄羅斯軍隊「西部-2021」演習的結束,事情才趨於平靜。俄羅斯軍隊西部軍區的部隊調動被外界解讀為進攻烏克蘭的戰略部署。然而,即便是烏克蘭當局也出面駁斥俄羅斯在為戰爭做準備的想法,烏克蘭國防部長奧列克西-雷茲尼科夫(Oleksiy Reznikov)表示,自春天以來,其邊界局勢沒有任何變化。
烏克蘭違反明斯克協議,在頓巴斯地區使用無人機進行空中行動,包括2021年10月對頓涅茨克的一個燃料庫進行了至少一次打擊。美國媒體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歐洲人沒有注意到;也沒有任何人譴責這些違反協議的行為。
2022年2月,事件出現了轉機。2月7日,在訪問莫斯科期間,馬克龍向普京重申了他對明斯克協議的承諾,他在第二天與澤連斯基會晤後重申這一承諾。但在2月11日的柏林,經過9個小時的工作後,「諾曼底模式」領導人的政治顧問會議結束,沒有得到任何具體結果:顯然是受到美國方面壓力的烏克蘭人仍然拒絕承認明斯克協議。普京指出,馬克龍做出了空洞的承諾,西方不準備執行這些協議,這也是西方國家在8年來的一貫態度。
烏克蘭沿頓巴斯地區軍事接觸線的備戰工作繼續進行。俄羅斯議會開始感到震驚;2月15日,俄聯邦委員會請求普京承認兩個共和國的獨立,但他表示了拒絕。
2月17日,美國總統拜登宣布,俄羅斯將在未來幾天攻擊烏克蘭。他是如何知道這一點的?這是個謎。但從16日開始,歐安組織觀察員的每日報告顯示烏克蘭軍隊對頓巴斯地區居民的炮擊急劇增加。相當自然的是,媒體、歐盟、北約和任何西方政府都沒有對此做出反應或干預,還有人表示砲擊等新聞是俄羅斯製造的假消息。但事實上,歐盟和一些國家似乎故意對頓巴斯地區居民遭到的屠殺保持沉默,因為它們知道這將激起俄羅斯的干預。
與此同時,有報道稱在頓巴斯地區發生了滲透破壞活動。1月18日,頓巴斯民兵抓獲了一批講波蘭語、配備西方武器裝備,試圖在戈爾洛夫卡市製造化學物質洩漏事件的破壞者。部分破壞者可能是受僱於中央情報局的僱傭兵,由美國人領導或「建議」,由烏克蘭籍或歐洲籍的武裝分子組成,潛入頓巴斯地區進行破壞行動。
事實上,早在2月16日,拜登就知道烏克蘭軍隊已經開始密集炮擊頓巴斯地區的平民,迫使普京做出艱難的選擇:是在軍事上幫助頓巴斯地區,製造一個國際問題,還是袖手旁觀,看着頓巴斯地區講俄語的人民被壓垮。
如果他決定進行干預,普京可以援引「保護責任」(R2P)的國際義務,但他知道,無論其性質或規模如何,干預都將引發一場制裁風暴。正如普京在2月21日的講話中做出的解釋:無論俄羅斯的干預是僅限於頓巴斯地區,還是進一步通過烏克蘭的國家存亡向西方施壓,都將要被迫付出同樣的代價。當天,他同意了國家杜馬的要求,承認了頓巴斯地區兩個共和國的獨立,同時與這兩個共和國簽署了友好互助條約。
烏克蘭軍隊對頓巴斯居民的炮擊仍在繼續,2月23日,這兩個共和國要求俄羅斯提供軍事援助。2月24日,普京援引了《聯合國憲章》第51條之規定,在防禦性聯盟框架內為兩個共和國提供軍事援助。
為了使俄羅斯的干預在公眾眼中顯得毫無合法性,西方大國故意隱瞞了戰爭實際上於2月16日就已經開始的事實。烏克蘭軍隊早在2021年就準備進攻頓巴斯,俄羅斯和歐洲的一些情報部門都很清楚這一點。
在2月24日的講話中,普京陳述了他行動的兩個目標;烏克蘭的「去軍事化」和「去納粹化」。因此,我們可以預測這場軍事行動的目的不是接管烏克蘭,不是佔領烏克蘭,更不是摧毀烏克蘭。從那時起,我們對行動過程的了解是有限的:俄羅斯人計劃的細節不為人知。但很快,軍事行動的過程使我們能夠了解到俄羅斯的戰略目標是如何在行動層面上得到轉化的。
去軍事化:
將烏克蘭航空力量、防空系統和偵察力量摧毀於地面。
破壞指揮和情報機構(C3I),以及領土縱深的主要後勤路線。
包圍集結在該國東南部的大部分烏克蘭軍隊。
去納粹化:
摧毀或消滅在敖德薩、哈爾科夫和馬里烏波爾等城市以及境內各種設施中活動的「志願營」。
2.2 去軍事化
俄羅斯軍隊的攻勢是以一種非常「經典」的方式進行的。軍事行動一開始——就像以色列人在1967年所做的那樣——在最初的幾個小時內就摧毀了停留在地面的敵方空軍部隊。然後,我們可以觀察到俄軍遵循「阻力最小」原則,沿着幾條軸線同時推進:在抵抗薄弱的地方快速推進,將需要大量消耗進攻兵力的城市進攻作戰留給後續梯隊。在北部,切爾諾貝爾核電站被迅速佔領,以防止來自烏方的破壞行為。我們可以很明顯的觀察到:西方媒體沒有播放烏克蘭和俄羅斯士兵一起守衛核電站的畫面。
西方媒體大肆宣揚俄羅斯試圖佔領烏克蘭首都基輔以消滅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但普京從未打算推翻澤連斯基政權或對其實施肉體毀滅。相反,俄羅斯試圖通過逼迫他進行談判,通過包圍基輔來保持他的執政地位。俄羅斯希望烏克蘭保持中立。
在開展軍事行動的同時,俄羅斯繼續尋求通過談判解決相關問題,這讓許多西方評論家感到驚訝。但我們可以通過解讀延續自蘇聯時期的俄羅斯戰略觀來解釋這一點:對西方來說,戰爭從政治結束時開始;但俄羅斯的做法遵循克勞塞維茨的理論——戰爭是政治的延續,俄羅斯人可以在二者之間流暢切換。向對手施加軍事壓力,促使對方進行談判,是俄羅斯人習慣的模式。
從作戰的角度來看,俄羅斯的攻勢是軍事行動和計劃的典範:在6天內,俄羅斯人奪取了與英國一樣大的領土,其推進速度超過了1940年的德國國防軍。
烏克蘭軍隊大部分被部署在該國東南部,為針對頓巴斯地區的重大軍事行動做準備。因此,從3月初開始,俄軍得以在斯拉維揚斯克、克拉馬托爾斯克和北頓涅茨克之間構建一個超大型包圍圈:東部從哈爾科夫方向發起突擊,另一支部隊從南部的克里米亞發起突擊。頓涅茨克(DPR)和盧甘斯克(LPR)共和國的部隊作為俄羅斯軍隊的有力補充,從頓巴斯地區東部向西推進。(譯者註:如文章中所提到的,烏克蘭軍隊被包圍於藍色區域)
在這一階段,俄羅斯軍隊正在慢慢收緊絞索,但不再有任何時間壓力或時間表。他們在烏克蘭的去軍事化目標幾乎已經實現,剩餘的烏克蘭部隊不再有作戰或戰略指揮機構。我們的「專家」將俄軍進攻行動的「減速」歸咎於後勤保障不力,但這只是俄軍實現了階段性目標的客觀結果。俄羅斯並不想佔領整個烏克蘭。事實上,俄羅斯似乎試圖將其軍事行動的邊界限制在烏克蘭的俄語區邊界之內。
我們的媒體談到了對平民的無差別襲擊,俄軍對哈爾科夫開展狂轟濫炸的畫面被廣泛播放。然而,住在當地的拉美記者貢薩洛-利拉向我們展示了他於3月10日和11日拍攝的畫面——平靜的哈爾科夫市。
坦率的講,哈爾科夫是一座大城市,我們並沒有關於城市狀況的全面資訊——但這似乎表明,電視屏幕上不斷滾動播放的全面戰爭場景實際並不存在。至於頓巴斯地區的兩個共和國,他們已經「解放」了自己的領土,正在馬里烏波爾市作戰。
2.3 去納粹化
在哈爾科夫、馬里烏波爾和敖德薩等城市,當地防務是由準軍事力量提供的。他們知道自己是「去納粹化」的主要目標。對於城鎮作戰的進攻方來說,避免傷害平民是一個難題。這就是為什麼俄羅斯正在尋求建立人道主義走廊,以清空城市中的平民,以便更容易地打擊守軍。
與之相反,這些準軍事力量試圖阻止城市中的平民疏散,以阻礙俄羅斯軍隊在那裏作戰。這就是為什麼他們不願意實施人道主義疏散,並盡一切努力確保俄羅斯的疏散努力不成功——他們把平民作為「人盾」。有媒體公布了平民試圖離開馬里烏波爾卻被亞速營的士兵射擊的影片,當然,這一幕在西方媒體的眼中並不存在。
在臉書上,亞速營被認為與ISIS屬於同一類別,並受到該平台「關於危險個人和組織的政策」約束。因此,它被禁止美化其活動,對其有利的帖子被系統地禁止。但在2月24日,臉書改變了政策,允許發布有利於這類武裝組織的帖子。本着同樣的精神,在3月,在前東方陣營國家範圍內,臉書平台允許呼籲謀殺俄軍官兵和領導人的帖子被發布。
我們的媒體大肆宣傳烏克蘭人民的浪漫抵抗形象。正是這種形象導致歐盟資助基輔政權向平民分發武器。我在聯合國擔任維和行動負責人時曾研究過平民保護問題。我們的研究發現,針對平民的暴力通常發生在非常特殊的情況下,武裝分子可輕易獲得武器卻沒有可靠指揮機構正是這種情況之一。
指揮機構是軍隊的根本:其功能是引導軍隊使用武力實現目標。但在現在的烏克蘭,歐盟的支持讓烏克蘭得以無序地武裝其平民,這將把大量平民的性質變成戰鬥人員,使他們成為合法的潛在軍事打擊目標。此外,在沒有指揮、沒有行動目標的情況下,武器的無序分發不可避免地導致了武力解決私人恩怨、強盜行為和更致命的行動。戰爭變成了一個感性問題,武力導致了暴力,而這是2011年8月11日至13日在塔瓦加(利比亞)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在那裏,3萬名非洲黑人被法國空投的武器(法國軍機非法侵入領空)屠殺。順便說一句,英國皇家戰略研究所(RUSI)沒有看到法軍空投這些武器的任何正面價值。
此外,向一個戰爭中的國家提供武器,容易讓供應國被認為是交戰國之一。2022年3月13日,在警告運輸武器的交通工具將被當作敵對目標之後,俄羅斯對位於尼古拉耶夫的空軍基地進行了打擊。
歐盟正在重複第三帝國在柏林之戰最後階段的災難性經歷。戰爭必須留給軍隊,當一方戰敗時,必須承認失敗。如果要進行抵抗,抵抗力量必須有領導和組織。但我們所做的恰恰相反——我們正將平民推向戰場。
某些國家的情報部門將這一不負責任的決定視為基輔政權的策略,它利用烏克蘭民眾作為炮灰,與普京領導的俄羅斯作戰。然而,與其火上澆油,通過讓普通民眾流血的方式來做鬥爭,不如通過談判為平民提供安全保障。
西方的政治家們接受了烏克蘭軍隊對頓巴斯地區平民的襲擊,8年來沒有對烏克蘭政府採取任何制裁措施。這個世界早已進入一種西方政客同意為實現削弱俄羅斯的目標而不顧國際法的狀態。
03--結論
作為一名前情報專業人員,首先讓我感到震驚的是,西方情報部門完全沒有準確表述發生於過去一年內的情況。事實上,在整個西方世界,情報部門似乎已經被政客們壓制了。問題的關鍵在於,做出決策的是政治家——如果決策者不聽話,世界上最好的情報部門也沒有用。在此次危機中,上述情況得到了驗證。
我們可以認為,雖然少數情報部門對局勢有非常準確和理性的描述,但其他情報部門的描述顯然與我們媒體所宣傳的內容相同。問題在於,基於個人經驗,我發現他們在分析層面上極其糟糕,不僅高度教條主義,還缺乏評估軍事行動「質量」所需的知識和政治獨立性。
其次,在一些歐洲國家,政治家們似乎故意對局勢作出意識形態層面的反應。這就是為什麼這場危機的發展從一開始就是不合理的。應該指出的是,在這場危機中,所有提交給公眾的文件都是由政治家根據商業來源擬定的。
一些西方政客顯然希望俄烏之間爆發衝突。在美國,布林肯向聯合國安理會提出的攻擊性方案,只是為他工作的專項小組「Tiger Team」獨立擬制的——他的做法與拉姆斯菲爾德在2002年的做法如出一轍,當時拉姆斯菲爾德「繞過」了對伊拉克化學武器問題的態度不那麼堅決的中情局和其他情報部門。
俄烏衝突發展到這個地步,有我們應該知道,但政府拒絕讓我們看到的原因:
在戰略層面上,北約的擴張(本文未討論這一問題);
在政治層面上,西方國家拒絕執行明斯克協議;
在行動上,過去幾年烏克蘭軍隊對頓巴斯地區平民的持續攻擊,以及2022年2月下旬攻擊活動數量的急劇增加。
換而言之,我們可以對俄羅斯攻擊主權國家的行為表示遺憾和譴責,但我們(以美國、法國和歐盟為首)為衝突的爆發創造了條件。我們對烏克蘭人民和兩百萬難民表示同情是正確的做法。但如果我們對頓巴斯地區被自己的政府屠殺、在8年間持續向俄羅斯尋求庇護、數量同樣龐大的難民報有任何一點同情心,這一切可能就不會發生。
「種族滅絕」一詞是否適用於頓巴斯地區人民遭受的虐待是一個開放性的問題。這個詞通常被限定於更嚴重的案件(大屠殺等)。但《滅絕種族罪公約》給出的定義可能足夠寬泛,適用於本案。顯然,這場衝突已經使我們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情形。制裁似乎已經成為我們外交政策的首選工具。如果我們堅持要求烏克蘭遵守我們參與談判並認可的明斯克協議,這一切就不會發生。普京的譴責也是我們的譴責。事後抱怨是沒有意義的——我們應該及早採取行動。
歐盟無法推動明斯克協議的實施——相反,當烏克蘭在頓巴斯地區轟炸自己的平民時,它沒有做出反應。如果歐盟做出了反應,普京就不需要做出反應。歐盟沒有參與外交談判階段的工作,而是通過助長衝突來表現自己。2月27日,烏克蘭政府同意與俄羅斯進行談判。但幾小時後,歐盟投票通過了一項4.5億歐元的預算,用於向烏克蘭提供武器,這為衝突火上澆油。從那時起,烏克蘭人覺得他們不需要達成協議。在馬里烏波爾,亞速營的抵抗讓歐盟額外承諾了5億歐元的武器援助。
在烏克蘭,在西方國家的關注下,那些贊成談判的人已經被消滅了。這是發生在烏克蘭談判代表之一丹尼斯-基列耶夫(Denis Kireyev)身上的情況,他因傾向於對俄友好被認為是叛徒,於3月5日被烏克蘭國家安全局(SBU)暗殺。同樣的命運發生在德米特里-德米亞年科身上,作為烏克蘭國家安全局負責基輔市及基輔州工作的前副局長,他因贊成與俄羅斯的協議,於3月10日被「和平使者」(Mirotvorets)民兵射殺。「和平使者」民兵組織與Mirotvorets網站關係密切,該網站列出了「烏克蘭的敵人」,公布了這些人的個人資料、地址和電話號碼,以便對他們進行騷擾甚至消滅;這種做法在許多國家都會受到懲罰,但在烏克蘭不會。聯合國和一些歐洲國家要求關閉這個網站——但這個要求被烏克蘭議會拒絕。
那些試圖讓俄羅斯經濟崩潰、讓俄羅斯人民受苦、甚至呼籲暗殺普京的西方部長們表明(即使他們已經部分扭轉了說話的形式,但這並沒有扭轉其實質),我們的領導人並不比那些我們討厭的人好多少——制裁參加殘奧會的俄羅斯運動員或俄羅斯藝術家,與打擊普京毫無關係。
是什麼讓烏克蘭的衝突比我們在伊拉克、阿富汗或利比亞發動的戰爭更應受到指責?我們對那些故意欺騙國際社會,發動不公平、不正義和致命性戰爭衝突的人採取了什麼制裁?我們對那些向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嚴重的人道主義災難」的也門衝突提供武器的國家、公司或政客採取過任何制裁措施嗎?
我提出這個問題就是要回答它……而這問題的答案顯然並不美好。
本文作者雅克·鮑德是前瑞士總參謀部上校,前瑞士戰略情報局成員,東方陣營國家問題專家。文章原刊於The Postil Magazine,譯文轉自「知遠戰略與防務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