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沒有特朗普的新一年 共和黨能告別特朗普嗎?
根據一項2021年12月公布的民調,如果拜登再次在總統選舉中對上特朗普,贏的不會再是拜登,而是特朗普——兩人之間有着3個百分點的差距。鑒於民調以往傾向高估民主黨選情,而且共和黨往往不必通過較高總票數獲勝,這樣的結果已顯示出拜登當局的弱勢是何等嚴重,也同時突顯出被指企圖毀壞美國民主制度的特朗普依然能夠帶領共和黨在同一個制度當中重新奪得政權。
在2021年1月6日暴亂試圖推翻2020年總統選舉結果失敗後,美國政治表面上已回復了正常。如今穩坐白宮的是勝選的拜登,失去Twitter帳號、坐困佛羅里達的是至今未有承認失敗的特朗普。美國政壇和政治媒體也回復到前特朗普時代的日常,黨派間雖少不了意識形態之爭,但在拜登的低調執政之下,主流的政治輿論也的確回到了更多的政策議題之上,諸如政府救市有否造成通脹、阿富汗撤軍的失當、白宮抗疫指引的利弊等等皆屬顯眼主題。
同一時間,共和、民主兩黨參議員也罕有地回復了跨黨合作,通過了高達1.2萬億美元的基建法案,這至少是上世紀80年代以來的最大基建投資。包括參議院少數派領袖麥康奈爾(Mitch McConnell)在內的19位共和黨參議員,更是不顧特朗普的反對而投下贊成票。
然而,正常的表象之下,特朗普對於共和黨內民情依然牢牢緊握在手。
共和黨選民堅挺特朗普
根據一項12月28日公布的全國民調,高達71%受訪共和黨選民認為拜登當選並不合法,當中有高達83%人認為其不合法的原因來自選舉舞弊,特別是來自非公民和其他不合資格選民的選票。對於國會暴亂,八成共和黨人視之為「示威」(事件導致至少138名警員受害、5人死亡),多數人將責任歸咎於民主黨(30%)、國會警察(24%)與左翼反法西斯分子(Antifa),而非被揭起初未有及時出言制止暴亂的特朗普。超過七成共和黨人認為國會暴亂的調查不應再繼續。
面對着本年11月即將到來的中期選舉,高達55%共和黨選民表示質疑拜登勝選合法性的候選人最有可能得到他們的選票。
由於要代表共和黨出選首先要經過黨內初選,在特朗普以質疑選舉為其忠誠判準、四出為質疑2020年選舉結果的候選人背書之際,此等民情顯示出未來只會有愈來愈多的共和黨官員傾向質疑選舉,而傳統的非特朗普派共和黨政客只得假扮成特朗普派,或者黯然退出政壇。這就使「支持特朗普」變成了共和黨政客上位的必要條件。
因此,在國會山上看似權力最重的共和黨人也不得不看特朗普臉色行事。
國會暴亂後一度表明特朗普須為暴力負上責任的眾議院少數派領袖麥卡錫(Kevin McCarthy),很快就知道共和黨脫離不了特朗普,除了將反特朗普派領頭人物拉下馬之外,他也在眾議院中高調支持特朗普派立場極端的議員,當中包括QAnon陰謀論者格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以及常出現於白人至上集會、曾在網上公布自己殺死民主黨進步派議員動畫視頻的Paul Gosar等。如果共和黨在中期選舉奪得多數,麥卡錫要當多數派領袖,將需要努力爭取特朗普及特朗普派議員的支持。
而與特朗普素有不和的參議院少數派領袖麥康奈爾,雖然在基建法案、暫時阻止政府進入停罷等方面曾不顧特朗普反對而與民主黨人合作,且曾對眾議院的暴亂調查作出正面表態,不過在特朗普對他的連月公開批評之下,有超過一半共和黨選民對麥康奈爾持不滿意見。這位年高79歲的保守派政壇老手能否保得住參議院共和黨領袖之位也成問題。
不少非特朗普派的共和黨人,也選擇退出政壇作罷。國會眾議院10位投票支持彈劾特朗普的議員有至少兩位現已表明來屆不再角逐連任;在參議院7位投票支持彈劾的共和黨議員之中,3位在本年就要面對連任選舉,當中兩位已表明不再參選,而唯一敢面對特朗普派挑戰的,只有過去曾有憑民主黨選民支持獲勝往績的阿拉斯加參議員穆爾科斯基(Lisa Murkowski)。
另一邊廂,作為2024年潛在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的前駐聯合國大使黑利(Nikki Haley)和共和黨唯一非裔參議員斯科特(Tim Scott)也已公開表明不會與特朗普競爭。由此可見,即使特朗普未有明確參選意見,他本人已成了2024年的共和黨預定候選人,就算他屆時不親自出馬,能取代他的只有他所認許的另一個特朗普派人物。
大勢如此,非特朗普派共和黨人就特別顯得形單隻影,且要面對艱難選戰。在眾議院中站在反特朗普前線的懷俄明州議員切尼(Liz Cheney),先是失去了其黨內第三把膠椅的位置,而在其繼承祖業、2020年以近七成選票大勝的本州選舉中,切尼在民調中已大幅落後獲特朗普背書的對手,「特朗普贏了,切尼玩完了」更成了該州共和黨選民的口號之一。
到了本年中期選舉之後,共和黨政客中也許再也沒有非特朗普派。
極端政治與個人崇拜的局限
那麼,共和黨還有希望變回一個以政策作自我定義、不搞個人崇拜、不挑戰民主程序的正常政黨嗎?
樂觀而言,從極端政治與個人崇拜的天然局限去考慮,共和黨的確尚有擺脫特朗普、變回正常政黨的可能。
一方面,自特朗普上台之後,共和黨急速加快了其極端化和泛政治化的趨向,在不同議題上以民主黨和自由派為其敵人,靠着敵我矛盾凝聚支持。疫情嚴重性與疫苗接種的政治化,是其必然結果。一項10月的研究就顯示,「自我認定是共和黨人或傾向共和黨人」是一個美國人有沒有接種疫苗的最強預測因素,比任何其他人口學特徵強上兩倍。
可是,民粹政客以極端政治鼓動民情過後,自己也未必可以控制到此等極端政治的走向。
12月下旬,特朗普本人多次在公開場合表示自己已打第三劑疫苗,又指新冠疫苗是「人類最偉大的成就之一」。其後,他就馬上遭到右翼意見領袖的公開反駁。例如美國陰謀論「鼻祖」瓊斯(Alex Jones)就指:「我們一直努力對抗比爾蓋茨、福奇、拜登、新世界秩序、普薩基、達沃斯組織,如今特朗普竟然跑到他們的陣營中。」
正如法國傳統極右代表馬林勒龐(Marine Le Pen)被更右的名嘴澤穆爾(Eric Zemmour)壓過風頭,很可能在本年選舉導致兩敗俱傷一般,即使此刻特朗普仍然能靠極端政治統合右翼支持者,此等極端政治的走向卻未必能為特朗普所操控。如果特朗普自己果真被認為對右翼政治不忠,特朗普的政治聯盟確有瓦解的可能。
另一方面,即使共和黨保守派民眾對於特朗普的個人崇拜,決定了他們無論如何都對特朗普不離不棄,這種個人忠誠將難以轉移,而且將會隨着這個個人的離去而消失。
目前,特朗普年高75,其子女親人明顯沒有其號召力,而共和黨內力爭繼承特朗普者眾。如果特朗普不幸重病或離世,或者因為其他原因而難以持續高調參與政治活動,其政治聯盟亦將自然瓦解,或陷入內鬥和內亂。
個人崇拜凝聚力強的根本,同樣是個人崇拜政治的根本弱點。
不過,經歷過特朗普的洗禮之後,共和黨將不會「回到過去」,而是要尋找另一條政治路線以恢復正常政黨的地位。上述的樂觀考慮,以至這個去特朗普化的過程,皆長路漫漫。在可預見的將來,包括本年的中期選舉和2024年的總統選舉,共和黨仍然離不開特朗普,美國政治也擺脫不了特朗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