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制裁｜精準打壓商湯　制華AI發展難保「軍工複合體」優勢？

美國財政部於上周五出手，宣布制裁15人和10個實體，其中將中國AI巨頭商湯科技（SenseTime）列入「非SDN中國軍工複合體公司名單」，再於周四（16日）將大疆、依圖科技、曠視科技等8家中國科技公司列入投資黑名單。
可以預期，美國在科技領域方面對華的針對性措似乎陸續有來，美國要保固有優勢或進一步建立「軍事科技複合體」也並不容易。

商湯成立於2014年，與曠視、雲從、依圖並列為中國科技界「AI四小龍」，其產品主要用於智慧城市、監控和自動駕駛等領域。美國財政部的聲明表示，商湯開發能夠確認民族身份的面部識別程式，並能重點識別維吾爾族人。此外，商湯在申請專利時，強調對有鬍鬚、戴墨鏡和口罩的維吾爾族人的識別能力。

早於2019年10月，美國商務部經已以中國政府在新疆運用商湯開發的人臉辨識系統監控維吾爾族為由，將該公司列入出口管制實體清單。不過，商湯憑藉龐大的中國AI內需市場，以及積極配合中共監控政策拓展事業，業務未有受到太大影響。該公司在國家資本扶植下積極進行高額融資、洽商海外訂單，市場發展至遍及中東、新加坡、泰國、日本等地。

是次商湯在港上市前夕被美國列入「黑名單」，可說是對商湯的精准狙擊。除了因為距離該公司於港交所上市僅七天，令其上巿集資計畫受阻外。涉及美國零部件、商品、技術以及服務採購將來也無望，相當於遭到美國技術封鎖，並與美國供應鏈「斷鏈」。

與此同時，這亦意味直接將美國投資者擋在門外，影響長遠集資能力。事實上，這間獨角獸企業能走到今天，背後也離不開各種美國資本，例如私人股權投資公司銀湖資本、投資機構富達（Fidelity），以及科技公司高通（Qualcomm）等也是商湯的重要投資者。

無疑，美國雖以新疆人權為由打壓商湯，但更根本的原因還是中美激烈博弈下展開的「科技戰爭」：從上一任特朗普政府開始的較勁，美國便一直在科技領域對中國加大提防。過去幾年，華府不時以國家安全、新疆人權問題為由，制裁中國科技企業，包括限制技術出口、切斷供應鏈等。商湯事件或許對其他中國科技企業來說是再次敲響警鐘，未來難以過於依賴美國的資本。

美國在AI領域已落後中國？

華府這次針對中國AI科企出手並不讓人意外，面對中國在相關領域的高速發展，美方為此感到的壓力越來越大。

早前，曾任美國國防部第一任首席軟件官的Nicolas Chaillan向英國傳媒指，美國經已在人工智能之戰中輸給了中國。他說：「在15到20年內，我們沒有與中國競爭抗衡的機會。現在已經是定局了，在我看來，一切已經結束了。」他亦因不滿美軍技術轉型步伐緩慢而辭職。他形容，美國一些政府部門的網絡防禦措施仍處於「幼兒園水平」。他認為中國註定將主宰世界的未來，控制範圍涵蓋傳媒至地緣政治等。

Chaillan的擔憂主要涉及兩方面，包括中國的體制優勢和美國的制度不足。首先，他認爲中國擁有龐大勞動人口的優勢，而且具備高速創新和試驗能力。他又指，中國公司有義務與他們的政府合作，並在不考慮道德的情況下對人工智能進行「大規模投資」。而且，國家主席習近平提出的《軍民融合發展戰略》，使軍事和民用科技間的界線變得模糊，兩者互相取用對方技術的機會大增。

誠然，美國至今仍佔據着AI領域的霸主地位，無論是人才數目、論文數量、教育質量等多方面皆有明顯的優勢。但中國在個別領域發展的增長勢頭不俗，若保持趨勢，中美之間的差距將會很快收縮。何況，台灣人工智能專家李開復曾指出中國擁有的優勢，包括擁有海量人口、數據和人才，甚至所編寫的代碼數量多也是優勢。中國掌握的海量數據，是從自動駕駛汽車到電子商務網站等人工智能應用的命脈。

美國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James Lewis亦曾指出：「在數據方面，美國根本無法與中國相比。」他還補充說，中國在資金上擁有優勢，不僅是中國的資金，包括全球的資金有很多都在中國投資和人工智能相關的技術。

軍工複合體的考量

這次打壓商湯的一個關注點是，商湯因參與大量新疆監控業務及出口相關技術而獲利豐厚，最終被美國認定為「中國軍工複合體企業」（Chinese military-industrial complex companies），美國商務部到本周再將多家中國企業及機構列入「實體清單」（entity list），當中涉及34家中國企業及機構，將施加貿易限制，又指控這些企業和組織違反美國的外交政策或國家安全利益。

軍工複合體（Military industrial complex）本來就是美國提出的概念，其又名軍工鐵三角，是由軍隊、軍工企業和部分國會議員組成的龐大利益集團。這個冷戰之初由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Dwight D. Eisenhower）發明的詞語，過去數十年來成為了美國政壇的一股重要勢力。

根據美國國務院於2019年的報吿，於2007至2017年間，美國佔比全球軍火交易額達79.5％，年均1,430億美元，是俄羅斯、法國、英國、德國、中國等其後九國總和的四倍以上。由此可見，軍火交易除了為美國每年收窄貿易逆差外，亦牽涉複雜的地緣政治關係，從而保障美國霸權的優勢。

自拜登上任以來，其核心團隊中就有十多人來自一家名為「新美國安全中心」（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的智庫，其金主包括通用原子能、波音、通用動力、洛克希德─馬丁、諾斯羅普─格魯曼和雷神等鼎鼎有名的美國軍工巨頭。這多少反映當今美國政府管治班子、核心智囊，多少充當着軍工資本代言人的角色。因此，這不難看出拜登政府對華政策的背後，其實內藏美國軍工產業的影子。

科技巨擘自身商業利益及道德顧慮

早前，美國國家反情報與安全中心（NCSC）亦警告美國企業，務必在AI、量子運算、生物科技、半導體及自動系統等五大領域，警覺與中國企業、政府、軍方及情報單位互動的風險。NCSC代理主任Michael Orlando表示，中國力圖主導這些技術，正利用合法與非法管道取得美國的智慧財產，美國企業向來被中國鎖定，儘管俄羅斯等一些國家仍是威脅，但中國的龐大經濟實力使其成為最大威脅。

隨着國際格局變化，科網經濟逐漸主導世界秩序，這個複合體也有所變化，取而代之的也許是「軍事科技複合體」（Military-Big Tech-Complex）。AI與機器學習將對包括軍事行動等多方面帶來徹底革新，量子運算將讓國家突破現今最艱難的加密，而半導體對電腦與許多消費性產品至關重要。外界早已預期，跨技術、遺傳、生物研究等將成為關鍵競爭與間諜領域的重要課題。

在二十一世紀，Google、微軟、亞馬遜等座擁頂尖科網技術及大數據的企業，當然是美國政府招手的合作對象。只是，這些合作沒來得太過順利，企業既顧及自身商業利益、商業道德上的質疑，以至股東、員工、客戶等持分者的反對，不論國內外的合作計劃都屢受爭議或最終擱置。如2018年，Google與五角大樓簽訂合作的無人機項目Project Maven，當中牽涉到Google提供AI及辨識技術，引發旗下員工示威，Google最後終止了該項計劃。

Nicolas Chaillan在訪問中亦不諱言批評，Google等美國企業不願意與國防部在人工智能方面進行合作，以及在AI道德問題上展開辯論，均對美國造成負面影響，令該國喪失在人工智能的優勢。由此可見，美國欲走向「軍事科技複合體」之路也不平坦。

反觀商湯在2019年被美國列入出口管制實體清單後，其生產的AI監控設備近年曾經外銷到六十多個國家，無疑為美國「軍工複合體」的固有優勢帶來不少的挑戰，以至遭到進一步的針對性打壓手段。

商湯今次的例子亦多少反映中資科企被掐住脖子的情況，美國勢必加強制裁與中國軍方有關之AI企業等科企。由於這些中國企業目前仍欠缺獨立基礎研究能力，關鍵設備不足，在高端核心技術還需要倚賴美國，一旦遭到制裁不只是結構性的衝擊，也勢必會使籌集資金更形困難。

可以預視，隨着中國在人工智能等多方面科技的發展優勢越見明顯，美國為保軍工複合體的決心也將更強大，相關制裁的措施或會延伸至其他科研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