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換新天：Omicron疫情是後默克爾新政府的橫來之災

雖然德國總理默克爾預計下周就會卸任下台，但在德國疫情屢創新高之際，她在12月2日就舉行（可能是任內最後一場的）記者會，宣布將限制未打疫苗人士進入非必要的商店、餐廳、運動和文化場所，更一改其一直反對強制疫苗接種的立場，聲言如果她尚是國會議員的話，將支持有關強制令。

如無意外，由社民黨（SPD）、綠黨、自民黨（FDP）組成的三黨聯合政府下周就會經過德國聯邦議會的投票上台，由社民黨的原財長蕭爾茨（Olaf Scholz）擔任總理，告別默克爾16年來的執政局面，為德國政治開創新的一頁。

正如大西洋彼岸的拜登政府一般，這三個黨的政綱都有敢教日月換新天的氣質，希望在行政、產業、經濟等層面大刀闊斧改革，使困於20世紀工業經濟的德國更能適應新時代。

問題是，新一波的疫情可能讓新政府剛上台就從「有心」變成「無力」。

德國的聯盟政府傳統上往往極其注重政策細節。這次的「交通燈聯盟」（取名自各黨紅綠黃三種主色）也推出了長177頁、洋洋灑灑52,000字的聯盟協議。三黨採用了「敢於達成更大進展」（Mehr Fortschritt wagen）這個聽者可自行解讀的用詞作為新政府的主題，以掩蓋這三個立場不同的政黨的分歧之外，也突顯出其求變之心。

21世紀的進步派政府

經歷過16年基督教民主黨派的管治，三黨積極推出進步社會政策。娛樂用大麻合法化、投票年齡由18歲下調至16歲、容許醫生宣傳墮胎服務、讓女同性戀者更容易得到其子女在法律上的母親地位、對跨性別人士推出「自我認定」法律讓他們能更容易改變性別等等不一而足，可算是社會文化的進一步革新。

同時，在移民問題上，新政府將讓留德難民更容易取得居留權，且在數年後容許他們以家人團聚方式將親人申請來德，允許雙重國籍，開放滿足一定居住年期的外國人所生子女獲得德國籍，並將取消原有「按照德國生活形式生活」的入籍條件，並簡化外國人來德工作、學習的程序。

此等改革將能照顧到上世紀60年代前後用「客籍勞工」（Gastarbeiter）身份來德工作、卻一直未能入籍的土耳其裔人士，而且能讓德國在未來能更好地以外來移民應對人口老化的問題。

三黨「現代化」德國的主張，除了體現在社會政策之上，還有經濟和氣候政策。

財政與氣候政策的改革暗湧

首先，新政府將把最低工資由9.6歐元提升至12歐元的水平，又承諾每年建屋40萬戶，解決住屋不足的問題，滿足了社民黨的左翼主張。

然而，在最為關鍵的財政政策上，新政府卻走上了舊政府的保守路線。德國憲法本有赤字上限的規範，一直被指阻擬投資，在疫情中暫援實施的安排才保住了德國的疫下經濟。聯盟中的綠黨本來就建議要取消赤字上限，每年投資500億歐元。

當中最大的障礙在於支持「小政府」的自民黨。在三黨聯盟談判的閉門交易之後，赤字上限將在2023年重啟，自民黨黨魁林德納（Christian Lindner）也當上管控荷包的財長，不過聯盟協議卻為擴大國家發展銀行、延長國債還款、調整赤字計算等取巧方法留下空間，而且也創立了經濟、能源及氣候部長一職，由綠黨的兩位黨魁之一哈貝克（Robert Habeck）以副總理身份擔任。

由於新政府大舉增加了德國的減排目標，將原訂於2038年取締煤電的目標提前至2030年達成，又將在2030年達至65%再生能源發電的目標提升至80%，當中所需資金甚多，未來林德納與哈貝克在財政上的潛在衝突，將是德國政壇的一大看點。

在氣候政策之中，也暗藏了一些聯盟協議未有觸碰的項目。

由於目前德國尚有超過10%電能來自核能、近四分之一電能來自煤電，在2022年核能全關承諾未改的前提下，如何過渡至新政府的再生能源發電目標尤其讓人關注。目前可見的出路只有兩條：一是依賴排放較低的天然氣，二是依賴核能。

然而，對於備受爭議的德俄北溪二號天然氣管道（Nord Stream 2），以及來自法國的潛在核能供應，三黨都未敢提出定見，一方面不想在北溪二號的爭端中預先開罪美國和其他歐洲國家，另一方面也不敢公開否定核能、得罪法國——但是這些議題卻是三黨聯盟政府在氣候政策上「換新天」的必要前提。

這次聯盟談判的順利，讓外界大跌眼鏡。由於三黨在眾多議題立場不一，外界甚至預期默克爾尚有最後一次向德國人民賀年的機會，這次談判之中，三方都表現出默契，強調同多異少，而各方也接受了自己原不能接受的立場。《衛報》對三黨聯盟的評論就是「新德國時代朝陽來臨，但碰撞正在等待聯盟」。

處理疫情依然是新政府的開幕式

不過，在各種未來政策潛在衝突之前，原有的高漲Delta疫情與潛在的新一波Omicron疫情，將構成這個新政府的首個大挑戰，可算是個橫來之災。

一方面，崇尚個人自由的自民黨傾向反對封鎖政策、反對強制疫苗令，但社民黨的總理蕭爾茨已表明支持強制疫苗令。日前，自民黨的林德納受《明鏡周刊》訪問，就以「自由可受限制」、「還要研究強制接種疫苗是否合憲」之類的言辭支吾以對。如果蕭爾茨如期在來年2月推出強制接種疫苗令，這可能會構成三黨聯盟甫上任就要面對的分裂風波。

蕭爾茨對此早有準備，表明他不支持以黨的立場要求議員投票，而是要議員按個人意願投票。但此法能否避免盟內裂痕則尚待觀察。

另一方面，疫情再漲、其所帶來的封鎖政策，以及德國創下29年新高的消費者物價指數，也將使新政府陷入美國民主黨政府要面對的局面：即政府因疫情封鎖和改革目標需要增加支出，但通脹威脅之下，增加支出將面臨巨大政治壓力——特別是在政府之內也有「小政府」主義者的背景之下：在美國，這次保守州份的民主黨國會議員；在德國，這是財長所屬的執政盟黨。而如果德國民情再陷「通脹恐慌」之中，新政府的改革更是無從開展。

疫情，原是16年默克爾管治的告別式。新政府原本的盤算大概是告別疫情，同時開展德國的新一頁。想不到，Delta大漲之際，Omicron又起，於是疫情也無可避免地成為了德國1950年以來首見的三黨聯盟政府的開幕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