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大歷史教授吳啟訥:以新疆打擊中國是西方悠久傳統|專家有話說
早在棉花爭議前,新疆議題便是中西輿論戰焦點之一。從早年的東突厥斯坦議題、反恐治理的相關辯論,到近期中西在新疆人權上的隔空交手、相互制裁,新疆似乎從未淡出傳媒與社會的輿論場。對此議題,《香港01》訪問到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台灣大學歷史學系兼任副教授吳啟訥,以歷史與族群政治為視野,探究西方炒作新疆議題的深層動機。
01:西方為何要挑新疆來談人權問題?從中美高峯會爭論人權議題、瑞士發言、中歐相互制裁到此次棉花爭議,新疆何以一再成為焦點?除卻中美競爭,新疆對西方意義為何?甚至,西方是否要塑造一套關於中國治疆的敍事模式?
吳啟訥:我對新疆成為西方打擊中國的焦點毫不意外。利用新疆的地緣政治和族群政治議題打擊中國,是一項悠久的西方傳統。早在1860年代,英國和俄國就已經利用新疆議題壓迫清朝,以強加各種的侵略要求,同樣的情形在1870年代到1940年代又多次出現,只是美國也加入了戰局。
20世紀後半期中蘇關係破裂期間,新疆議題也是蘇聯對付中國的一個切入點。從20世紀末期中國呈現崛起態勢以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面臨中國主體族羣內部整合度遠超過20世紀前期的狀況,承襲俄、英、法、日在兩個世紀以來,利用中國的多元族群、多元文化現象,牽制和裂解中國的傳統,從西藏、新疆、內蒙古等中國邊疆尋找遏制中國的切入點。所以我們看到上述這幾個地區在20世紀末以來,族群紛爭頻傳,在這些紛爭背後,都有西方操縱實體作業或輿論攻勢的影子。
換句話説,要尋找漢人地區的社會議題、階級議題,動員力有限,也不易吸引西方內部民眾的注意;而面對中東和西方內部族群議題熱炒的背景,將中國描述為種族迫害和種族滅絕者,便很容易得到內部的支持,還可以進一步動員同樣不樂見中國崛起的其他盟友。
所以西方的經濟戰目標,只是它的短期目標。但更深層、更長期的目標,則在於政治。以勞工為藉口設置貿易壁壘,是英國所使用的傳統技倆,我們都熟知的美國(舊金山)和澳洲(新金山)的排華移民法案,都涉及到勞工的議題,可是真正重點,乃是這些勞工的族裔背景。由身分政治延伸到國家戰略,這是西方精英擅長操作的政治手段。
現在回想起來,新疆事件的發展過程應當是:當西方發現新疆舉辦職業技能教育之後,立刻設想出將它描述為集中營的宣傳戰方案,再去尋找證據,主要是找流亡到海外或者是離開新疆的部分維吾爾人作證,引導他們作證的方向。所以在這裡,西方並不在意新疆發生事情的真相;達成宣傳效果,才是整個操作的目標。
現代戰爭和現代政治中的宣傳戰,是英國人發明的。在透過「製造新聞」來打擊對手上,他們沒有任何道德愧疚感,而繼承英國傳統的西歐和美國,也傳承了這樣的文化基因。會相信西歐和美國在事實面前能夠秉持公正、正義的,一般而言是西歐諸國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土著精英。如果中文讀者不太熟悉這些人是哪一類人的話,那麼看看洋務運動、戊戌變法、五四運動以來的某些「覺醒先驅」,就可以大致知道他們的長相。
01:您怎麼看此次大陸民間對瑞士良好棉花發展協會(BCI)與涉事品牌的抵制?抵制會否讓中美關係進一步惡化?中國政府又將如何應對?特朗普執政後期,中美雖劇烈交鋒,新疆卻猶未引發如此巨大的中西輿論漩渦,為何外界預計上台後會緩和對峙的拜登(Joe Biden),反讓此事進一步發酵?
吳啟訥:我覺得大陸民間對BCI與涉事品牌的抵制,效果未必能完全抵銷中國棉紡織行業所遭受的損失。但長遠而言,中國紡織業受損,勢必拖累全球紡織產業的技術進步,並損害全球消費者的權益,真正的反彈,要等子彈再飛一會才會出現。與此相關,拜登的反應其實代表美國的精英體認到,美國實力和全球影響力的降低,才是美國的長遠危機。而新疆議題是一個可以聯合美國的西方盟友,從價值的角度打造反中聯盟的支點,所以他的操作當然要比特朗普(Donald Trump)投入且有力。
但拜登等西方政治人物和西方政界是否真的關心維吾爾人的權益,則完全是另一回事。從我們之前對新疆棉花生產狀況的觀察,可以發現新疆尤其是維吾爾農民的脱貧,很大程度上來自棉花產業的發展,打擊新疆的棉花產業和中國的紡織業,首波、最直接的受害者,毫無疑問就是維吾爾農民。如果棉花生產無以為繼,維吾爾人的就業狀況勢必惡化,原本平復的社會問題又將重新浮現,維吾爾社會很可能又會進入宗教化、民族主義化的螺旋當中。
當然這符合美國和西方的利益,因為由新疆的動盪所引發的中國政治動盪,以及中國在世界上形象的進一步妖魔化,大有助於實現拜登公開宣示的「阻止中國富強」的目標。至於新疆的前途和未來、維吾爾人的生活和福祉,則從來不在他們關懷的範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