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咽拭淚的金正恩

朝鲜10月10日慶祝勞動黨成立75周年，此次慶典有諸多不尋常之處，一是當局罕見在凌晨舉行大規模閱兵儀式，而非往常的上午或正午，二是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致辭時罕有落淚，對未能提高民眾生活水平道歉。

金正恩10日在演講時一度哽咽拭淚，他在講話時十多次說道「感謝」及「抱歉」，表示自己深受國民信任，卻未能使朝鮮人民「從生活困難中擺脫出來」，「為此深感內疚」。這番演講，可謂是金正恩歷來最溫情脈脈的「愛民牌」，似乎意味着朝鮮民生已經十分艱難，他需要通過更加柔和的手段來緩解民眾的不滿情緒，同時也向國際社會展露出更人性化的一面，為此後與美韓重啟談判做鋪墊。

事實上，金正恩近來多次「示弱」，他上月25日就朝軍擊斃一名疑似投誠的韓國漁業公務員向韓國總統文在寅致歉，稱「讓文在寅總統及南邊同胞感到莫大失望，對此感到抱歉」，這也是他第一次向韓方道歉，比起此前6月因傳單事件突然炸毀朝韓聯絡辦公室的態度大為軟化，也讓兩國間緊張關係降溫。

另外，在8月的黨內高層會議上，金正恩不尋常地承認2016年開啟的五年計劃已經失敗，並宣布將在明年1月召開勞動黨代表大會，提出新的經濟路線。此前不久，他將去年破格提拔的內閣總理金才龍調職，外界普遍認為，金才龍因治理地方經濟有方而受到金正恩的器重，但他任上並未能重振經濟，使金正恩失望。

金正恩執政的至暗時刻

目前，朝鮮經濟已因長期的國際制裁、今年的新冠疫情及8月至9月的嚴重洪災而承受巨大壓力，這也是金正恩執政以來最黯淡的一年。

回想2018年，朝鮮在成功試射洲際導彈「火星-15」後，大力尋求與美韓關係轉圜，並通過平昌冬奧會、「文金會」和「特金會」取得了眾多外交成果，佔據國際輿論焦點。金正恩當年4月還高調宣布放棄「同時發展核武與經濟」的「並進政策」，轉而集中力量發展經濟，似是確信朝鮮不久後將擺脫制裁，迎來光明前景。

但事與願違，美朝雙方對於無核化的路徑存在重大分歧，朝鮮希望通過拆除西海衛星發射基地以及同意放棄寧邊核設施，來換取美國分步取消制裁，而美國堅持朝鮮必須完全棄核，且允許國際專家進入朝鮮檢驗。這導致特朗普與金正恩2019年2月在越南河內不歡而散，儘管兩人同年6月又戲劇性地上演了「板門店會面」，但釋放出的積極信號只是曇花一現。特朗普政府決心一攬子解決朝核問題，但金正恩以利比亞前領導人卡達菲為鑒，始終不願全數放棄核武這一王牌，這種根本性分歧無法解決，做秀式的會面再多也無濟於事。

談判停滯後，朝鮮2019年8月至9月又開始頻頻試射短程導彈，但只是將美國從談判桌上推得更遠，再加上特朗普從當年9月起又深陷彈劾門，根本無暇顧及朝鮮。金正恩也似乎「無顏」面對全國人民，今年元旦打破慣例未發表演講。不久後，新冠疫情席捲全球，自知醫療系統無法面對疫情的朝鮮搶先關閉了中朝邊境，導致經濟愈發困難。

制裁疫情洪水三連擊

自2017年聯合國安理會加大了對朝鮮的制裁力度後，中國幾乎成了朝鮮唯一的外匯來源，因此封鎖邊境對朝鮮打擊重大。韓國統一部下轄機構統一研究院估計，朝鮮今年上半年從中國的進口額下降了67%，其中食用油、麵粉、紡織品、煙草和醫藥等食品和日用品的3月進口額同比減少13.2至70.8%，農業用塑膠布和化肥的進口額也大大減少，令外界憂心朝鮮的糧食供應。中朝貿易額雖在第二季度重新上升，但在北京6月出現第二波疫情後，朝鮮再次減少進口，原計劃在秋天放寬的旅遊業也今年重啟無望。

而早在去年，朝鮮就已面臨十多年來最嚴重歉收，國民糧食配給從2019年年初起就減少一半，至每人每日300克，聯合國預計近半朝鮮人（逾千萬）處於挨餓狀態，今年進口減少的食品和化肥勢必會進一步加劇朝鮮的糧食危機。

而更糟糕的是，朝鮮8月至9月經歷了嚴重暴雨及洪災，在10月水稻豐收季前給農民帶來嚴重損失。根據8月中的數據，朝鮮有超過1.6萬棟房屋因洪水損毀，近10萬英畝農田被淹，且當局因擔心疫情，拒絕了外國的人道主義援助。可以說，朝鮮今年是多災多難的一年，人民生活水平或許是繼1994年至1999年大饑荒之後的最低水平。

雖然金正恩政權未出現動搖的跡象，此前的重病疑雲也已煙消雲散，但他還是在國內面臨着空前壓力。從他近來一系列放軟身段的動作來看，他或許正打算與美韓重新繼續無核化談判，並可能根據美國大選的結果來選擇未來策略。

朝需把握明年機會窗口

目前，美國民主黨候選人拜登的團隊表明，拜登當選後將重啟美朝低級別協商，如果協商取得顯著成功，拜登願與金正恩會面。不過，若拜登當選，首要任務無疑是抗擊疫情和提振經濟，在外交事務上則以修復與盟友關係、對峙中國為主，朝鮮問題並不是首要問題。

不過，雖然拜登不急，但朝鮮的機會窗口正在減少，進步派文在寅的任期最遲於2022年5月結束，如果金正恩未能在2021年大力推動朝鮮無核化的進程，可能之後將面臨更不友好的半島大環境，畢竟韓國保守派勢力依然強大，正在準備反撲。

但無論是新的拜登政府，還是可能連任的特朗普政府，金正恩都應已從過往的談判中得出經驗，即美國會要求朝鮮做出明確無誤的棄核承諾以及棄核時間表，而不是在雙方未談妥的情況下，朝鮮認為可以通過拆毀一個導彈基地釋出善意，就能換得美韓停止軍演或取消部分制裁。

金正恩需做出更長遠的準備，明白即便擁有了核武打擊能力，與美國之談判依舊是經年累月的過程。這有需朝鮮在外交上一面保持更大程度的克制，一再向全球展現融入國際社會的誠意，一面進一步深耕民生，為長期談判期間所必須承受的制裁提供基礎。否則他「發展經濟，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口號註定會淪為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