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發行「新冠債券」與否並非一個經濟問題
歐盟發行「新冠債券」(Corona Bonds)提案於4月23日再次由歐洲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向歐洲各國領導人提出。很可惜,「新冠債券」再次胎死腹中。目前更多信息不詳,但德國準備「大幅增加」對於歐洲聯盟預算的分攤助歐洲因應疫情。
此前德國財長就曾表達過類似方案,核心的主張是:利用歐元危機時設立的救助機制——歐洲穩定機制(ESM),向有需要的成員國提供相當於其經濟總產值2%的低息貸款。ESM資金池大概率不夠,而德國提出可將ESM規模再擴大一倍,並準備為此注資。
在今年年初疫情之前,歐盟就2021年至2027年財政預算尋求共識,圍繞未來7年大約1萬億歐元預算就曾吵得不可開交,如今所需要的救助計劃將是數萬億歐元級別。增加聯盟預算,規模是否能足以力挽狂瀾?更何況歐盟諸多國家也是心有力而力不足。
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恐怕也是當下短時間內最具現實可行性的方案。既不需要突破更多法律限制,也可以避開債務共擔紅線,以滿足成員國應對疫情的資金需求。
說回「新冠債券」,顧名思義,就是歐洲內部為了應對新冠疫情而發放的共同債劵。其目的是能夠使歐元區經濟薄弱的國家,能夠在市場享受低利率融資,由歐元區共同借貸,再分配給歐元區成員國。「新冠債券」之所以成為一個問題,在於它觸及到「歐元區成員國是否共擔債務」的這條紅線。
但要問的是,「新冠債券」是一個單純分錢給各成員國政府的做法嗎?諸如德國、荷蘭等國確實存在擔心,譬如「如果共同承擔債務,德國鐵定是最大的埋單者」。人們也擔心,一旦債券推出,很可能最終會演變成某種永久性機制,從而帶來長期風險,不利於穩定。
不過,更重要的一個問題是,歐盟發行「新冠債券」究竟是一個什麼性質的問題?它顯然不是一個簡單的「歐元區共同借貸,如何分配給政府」的問題。換言之,這甚至都不是一個經濟問題。
這次的情況,不同於歐盟2012年拒絕歐元債券。歐元危機,可以說是一場「人禍」,起源於國家信用,即政府的資產負債表出現問題,受衝擊國家在一定程度上存在過錯,因此當時避免了用一種可能蘊藏道德風險的方法,去救助一場因道德風險而起的危機。
在那個階段的判斷是:債務責任不可失控。同時也是為了保持歐元區的穩定。所以,歐盟不能為成員國不負責任的財政決策承擔責任。
但望向當下,歐盟正在面臨新冠疫情的考驗,如今支持「新冠債券」與否,既是一條經濟和法律的紅線,更應該是一個政治考量。也即歐盟是否要繼續一體化?
拒絕債務共擔,這原本是出於保持歐盟穩定的考慮,但如果因為「歐盟面臨天災時未能採取行動」而反而威脅到歐元區的穩定,那麼,拒絕債務共擔也就恰恰迷失了其根本目的。
其實這筆賬不難算。以站在反對最前沿的德國來說,德國經濟救助計劃總額高達7,500億歐元。而對應的是,歐盟受疫情衝擊最為嚴重的意大利,由於其在疫情前公共負債總額就已高達國內生產總值的130%,所以根本沒有能力給出更大規模救助計劃,意大利的救助計劃只有德國的三分之一。德國擔心的就是,如果發行歐盟共同債務,債務責任失控,從而令歐盟穩定性受到負面影響。但反過來要問的是,如果意大利疫情得不到控制,或者是因為疫情造成經濟出現更大危機,是否反過來影響到歐盟?孰輕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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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8日,歐洲中央銀行宣布了總規模達7,500億歐元的「緊急抗疫購債計劃」(PEPP),購買歐元區符合條件的私人和公共領域資產,為市場注入流動性。3月23日,歐盟委員會首次啟動《歐盟穩定公約》中的「一般性例外條款」,取消了對歐元區成員國新增和存量公共債務的上限約束。但債務鬆綁之後,不同成員國因巨大的貧富落差而出現戲劇性的政策差異。而後在3月27日歐洲理事會的視頻會議上,各成員國就是否啟動「歐洲穩定機制」(ESM)基金里的4,000億歐元救市儲備金,爭執不下。
歐元區成員國發展不均衡這個深層問題從來沒有得到解決,為應對歐債危機出台的歐洲穩定機制、歐洲穩定公約等措施,也只是治標而不治本。這些年來,這個問題時不時就會跳上檯面,久而久之,歐盟也儼然分化成兩大陣營。這次「新冠債券」顯然將此分化再次放大。包括法國在內的南部9個國家一律表示支持,而反對的國家除了德國、荷蘭之外,還有芬蘭與奧地利。
眾所周知,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的不對稱機制,是歐元區的根本性缺陷,要治歐元區發展不均衡的「本」,就必須在財政協調上有所突破,而事實上,所謂危中有機,「新冠債券」其實大可以是歐元區朝向共同財政邁出的重要一步。
發行「新冠債券」,以共同債務的形式來共擔疫情帶來的經濟衝擊,可以成為歐洲團結一致、共度時艱的最直接表態。最重要的政治符號是,近年來,圍繞「脫歐」的說法紛紛擾擾,如此歐盟能否作為一個整體走出這場危機,並變得更加強大,是關鍵。這是藉助「新冠債券」建設歐盟共同財政的路徑與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