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角】祖馬、朴槿惠與盧拉 總統陷牢災的一周 民主國家三堂課
一星期之內,韓國前總統朴槿惠和巴西前總統盧拉先後鋃鐺入獄,還有南非前總統祖馬首次上庭面對16項控罪。
三個民主國家的前領袖人不是被指涉嫌貪污就是濫用權力,這是否代表了民主政治已經敲響警號?
4月6日,韓國前總統朴槿惠罪成,判囚24年。
數小時後,地球轉多不夠半圈,南非前總統祖馬(Jacob Zuma)上庭應訊,面臨詐騙、洗黑錢等16項控罪。
4月7日,巴西前總統盧拉接受法庭裁決,展開12年刑期。
短短兩三日內的國際新聞如此,不禁令人搖頭嘆息,借用英國歷史學家阿克頓(John Dalberg-Acton)的名句說:「權力令人腐敗,絕對權力令人絕對腐敗。」
三個總統制的新興民主國家
三個前總統固然各有罪名,親信干政、收受利益、濫用職權等,不一而足。但放在一起來看,其實不無共通點。
首先,韓國、巴西、南非三個國家都採取總統制。南非略有不同,因為總統由國會議員投票產生,性質上帶有議會制的影子。但南非總統作為國家及政府之首,而且任期固定,與韓國和巴西可並列作總統制國家,總統權力最大。
其次,三個都屬新興民主國家。美國政治學家亨廷頓(Samuel Huntington)曾經定義,自1974年起多個國家先後走向民主政體,堪稱「第三波民主化」。1985年巴西結束軍政府統治,1987年韓國人爭取得民主選舉,1994年南非首次不分種族地選出政治領袖。
成為民主國家才二、三十年,換言之只得大約兩代人的時間。要發展出成熟的政治文化及制度,其實社會或從政者都要時間。如今三個前總統身負罪名,或許正反映出三個政體各有要完善之處,是時候正視。
行政:韓國總統權力過大
先說朴槿惠。她罪成的16項指控中,包括濫用總統權力強逼企業捐錢、向親信披露多份機密文件等。除卻個人因素之外,朴槿惠及其他前總統都曾濫用權力,制度上的弊病近來已為人點出。
韓國總統的權力往往被稱為「帝王式總統」,因為總理只負責執行總統的決策,算不上共同執政亦不構成任何制衡力量。韓國首爾大學政治外交系教授康元澤甚至曾經向傳媒形容,韓國總統可以「為所欲為」。
現任總統文在寅深諳此道,所以在上個月提出修改憲法,分散總統權力,包括國會擁有更大財政權、監察院獨立於總統、總理取代總統成為行政部門之首等。若果一切順利,2022年選出的新總統不再如昔,濫用權力的問題有望改善。
國會:南非永續非國大
若說韓國的問題出在三權之中的行政權,那麼南非的問題就是立法權。
南非作為一個半總統制國家,總統由國會議員投票產生,換言之哪個政黨能夠在國會取得多數議席,就可以任命總統。自1994年第一屆不分種族大選以來,非洲人國民大會(ANC)勝出每次選舉,由曼德拉、姆貝基(Thabo Mbeki)到祖馬。在非國大力挺之下,祖馬執政年間縱然多次捲入貪污醜聞,仍一直力保總統之位。
在個人問題之外,祖馬涉貪而久久不用下台,帶來更大啟示在於南非出現「永續非國大」問題。正如約翰內斯堡大學教授佛里德曼(Steven Friedman)曾經指出,南非的在野政黨能力薄弱,即使爆出如祖馬這樣的涉貪風波,仍然威脅不到非國大的地位。
「永續非國大」不但令其失去良性競爭和鞭策進步的機會,未嚐一敗的話亦無從得知他們是否「輸得起」。從民主化理論的角度來看,新興民主國家要經歷過政黨輪替才算是鞏固民主體制,能較有信心它不會在可見將來走回頭路,重返專制管治。
司法:巴西法院有待完善
巴西前總統盧拉的案件折射出的問題,可謂更加明顯。不只有民調顯示,多達42.7%受訪者認為法官和傳媒在逼害前總統盧拉,目的只為不許他參加2018年大選。甚至到盧拉4月7日自首前一刻,他的支持者仍然攔阻其去路,不想他走進牢獄。
為甚麼巴西的法院得不到信任?一大原因在於他們有「調查法官」的安排。承襲自19世紀初葡萄牙的司法制度,巴西法官可以在案件審訊前擔任調查法官,協助政府檢察部門查案。在檢察官決定起訴之後,這名法官亦不用避嫌,可續負責聽審和裁決。去年裁定盧拉罪成的法官莫羅(Sergio Moro)正是這樣「自己調查自己審」,而且他曾經以「踩界」的手法公開監聽錄音,有引導輿論之嫌。
巴西不少法官自命捍衛者,認為政府或國會做不來的,他們有責任扛上。多年來都有聲音提出司法改革,扭轉法庭角色過份吃重的現象,只是在盧拉案中又再一次可見這個問題。
比起盧拉個人榮辱,司法制度未完善更重要的是,影響民眾對政治的信心。巴西社會不但對法庭觀感分裂成兩大陣營,若果盧拉未能參加今年10月大選,連整場選舉亦會出現認受性危機,波及屆時產生的新一屆政府。
不少人愛說,民主不是靈丹妙藥。的確,最少從韓國、南非和巴西三個例子可見,即使人民可以選出他們屬意的政治領袖,但管治問題仍然叢生,總統甚至會濫用職權、私相授受。因為民主只是政治體制的一環,仍然要其他制度及政治文化的配合。
在朴槿惠、祖馬和盧拉黯淡下台後,三個國家要面對的真正挑戰,是找出方法能夠避免有政治領袖支配權力,而又不會過猶不及。正如美國政治學者夏皮羅(Ian Shapiro)形容,政治說到底就是一門防止支配的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