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on Musk意在為美國創建「超級政府」？

此次美國大選塵埃落定之後，候任總統特朗普出乎眾人意料地設立了一個獨立於聯邦政府體系外的獨立部門——政府效率部（Department of Government Efficiency，簡稱DOGE）。特朗普將之稱為「我們時代的曼哈頓計劃」，目的是「廢除官僚機構、砍掉過度法規、削減浪費性支出、重組聯邦機構」。

原本的「曼哈頓計劃」是美國陸軍部在1942年開始的研製原子彈的計劃，最終在敵對國實施了爆炸。這一次，特朗普是為了「炸」掉他口中腐敗的政府僱員。這個部門甚至還背負着一個愛國主義的目標，將在《獨立宣言》簽署250周年之際，將一個規模更小、效率更高的政府送給美國，作為「禮物」。

該部門被宣佈成立之後，馬斯克（Elon Musk）與拉馬斯瓦米（Vivek Ramaswamy）被選中擔任該部負責人。拉馬斯瓦米建議，將聯邦僱員削減75%，並驅逐無證移民在美國出生的子女。他在9月曾稱，可以按政府僱員的社會證件號裁員，解僱奇數，炒掉一半人。馬斯克則建議，裁員77%，428個聯邦機構精簡至99個。另一邊，他在X上呼籲「狂熱有使命感的小政府革命者」加入這個政府。對於兩位部門負責人的表態和該部門的前景，評論往往傾向於看衰，認為該目標很難落實。

有觀點認為，政府治理的複雜程度遠高於企業治理，企業治理的相關經驗很難被真正有效應用到政府領域，因此馬斯克二人的嘗試註定失敗。也有觀點指出，DOGE的實際可操作空間非常有限。拉馬斯瓦米提出要將聯邦政府支出削減2萬億美元甚至更多。但是，聯邦政府部門運營的支出只佔所有財政支出的1%，就算全削減了也達不到目標。

美國雜誌《理性》（Reason）分析，DOGE的運作空間或許會集中在聯邦政府本來就不該有的支出：比如削減聯邦對州政府的補助，2023年州支出中聯邦資金佔到了35%；比如削減五角大樓預算，據國會預算辦公室《削減赤字方案》，這可以在十年內節省9950億美元；削減對私營部門的補貼和稅收優惠政策更「應該是一個優先事項」，包括對航空航天、半導體、清潔能源、電動車、醫療公司的優待。但事實上，這些操作的空間也很小。畢竟在過去多年裏，美國聯邦政府的財政靈活空間在縮小。

據東海證券《美國財政：歷史與趨勢》，美國政府2024財年不需國會審核的剛性支出就達到了73%，包括社保醫保和國防的法定支出和近13%的利息支出。需要國會審核的自由裁量性支出只佔27%，約1.858萬億美元。這部分也涉及國防、教育、環保、基建等領域，無法一概裁撤。

與上述普遍性的認識不同，安邦智庫（ANBOUND）認為這有另一種可能性，坊間和媒體的諸多評論都沒有真正把握到DOGE的設立和特朗普本人真正的思考所在。特朗普是希望利用馬斯克的能力，創造一個高效的「超級政府」，進而在世界各國的政府機構中獨樹一幟！這樣的政府機構的效率猶如企業的管理，這是他讓馬斯克來操刀的原因。

政府效率部（DOGE）的招聘推文：

首先，認為企業管理的經驗基本無法適用於政府領域的觀點實際很難站住腳。無論是在美國還是世界歷史，企業管理經驗被成功用於政府的案例並不鮮見。詹森（Lyndon B. Johnson）時期，美國政府引入大量企業家來改造政府運作，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Robert McNamara）就是福特總裁。最成功的例子莫過於克林頓時期。面對聯邦機構臃腫、財政赤字高企和政府效率低下以及公共事業「費錢不討好」等問題，民主黨的克林頓政府在任期之內，全面借鑑了許多大型私營公司在再造企業中所實行的組織瘦身、流程簡化、顧客導向等成功範例並推行了三項重要改革：

一是重組和裁減行政項目及機構。根據機構的使命決定應該做什麼和不應該做什麼，按照這一原則對行政項目進行合併、重組和裁減，並在這一基礎上精簡行政機構。

二是對規章制度進行重大改革。克林頓總統在1995年發布了有關規章制度改革的一系列指示，要求聯邦政府的管理性機構，廢除過時和不必要的規則，根據工作成果而不是官樣文章來獎賞僱員，改變長期以來一直只關注是否違反程序的行為模式。從1995年到1996年底，聯邦政府共廢除了1.6萬頁影響公共事務有效運作的不必要的聯邦規則，廢除了共64萬頁的各機構內部規則。

三是重塑政府文化。在克林頓總統第二任期中，轉變聯邦政府機構行政文化成為重塑政府的一大重點。重塑政府文化的目標是要形成一種以成果為導向、以績效為基礎、以顧客為中心的新型行政文化。

持續8年的重塑聯邦政府改革取得了明顯的成效。1992年的聯邦政府財政赤字高達2900億美元，但到了1998年度就有了盈餘。1993年—2000年的重塑中，共裁減42.62萬個聯邦政府文職僱員職位，包括砍掉了處於中間層的7.8萬個管理職位，成為自艾森豪威爾政府（1953年—1961年）以來聯邦政府僱員人數最少的政府。

在當下，阿根廷的米萊（Javier Milei）政府又是一個成功的例子。米萊執政之後，大幅削減數十億美元的公共開支，將政府部門從22個縮減到9個，裁撤3萬多名公職人員，停止所有基礎設施項目，以此降低財政負擔，甚至將國有電視台都關閉了。一番操作之下，阿根廷通脹率從300%以上下降至今年10月的2.7%，財政上也一舉克服了嚴重的赤字問題，主權信用評級上調兩級至CCC，外匯儲備今年淨增190億美元。

隨着投資者對阿根廷市場的信心增強，以及一項針對儲戶的赦免計劃的實施，阿根廷政府已經成功吸引了近200億美元的美元存款回流至本地銀行。同時，米萊政府通過保護並增加部分福利項目（財政能力的增強是重要基礎），成功避免了因貧困激增而引發的街頭抗議，有效應對了短期貧困率激增的麻煩。事實上，現在就連世界銀行都認為阿根廷最壞的時期已經過去。因此，企業管理經驗完全可以用於政府領域，只是之前的美國曆屆政府因自身的局限性並沒有堅持下去。

其次，對於DOGE部門來說，無論是裁員還是削減支出，其最主要的目的都不僅僅是裁員和減支本身，而是為了提升效率。近15年，美國政府自身的效率問題越發凸顯。在航空發射領域，效率低下和成本高企甚至曾使得美國航空發射長期依賴俄羅斯，而美國在基建領域內的低效也人所共知。就馬斯克而言，其此前的管理實踐中有幾個最為突出的特點：

1. 極為強調第一原理（必須關注事物的根本性質和問題的主要癥結）；

2. 善於利用技術和效率來降低成本，既不靠壟斷來抬高價格，也不靠建立穩定的銀行系統作為金融基礎，馬斯克公司主要是利用技術在市場競爭中降低成本；

3. 儘可能減少流程的中間環節；

4. 加快周期時間。

米萊與馬斯克見面的片段：

DOGE在X平台賬號上的招聘啟事寫道，要求應聘者具備超高智商並願意每周工作80小時以上，專注於枯燥的成本削減工作，且報酬為零。可以看出，馬斯克等人的思路就是聚焦於部門的主業，選出最為勝任且最具熱情的人來承擔工作，最大限度發揮適用人才的能力，儘量一人多任而不是一任多人，更不會考慮族裔多樣性等額外要求而故意去招聘少數族裔。

馬斯克購入Twitter（今稱X）之後，8000名員工被他大刀闊斧裁減到了2000名，Twitter的運作並未崩潰，一切都正常。馬斯克的Space X團隊，在火箭發射成功後的合影，關鍵團隊的人數就很有限，他做成了NASA過去做不成的事情，這種效率的提高是非常驚人的。這樣的改革邏輯一旦得以落實，會從各個層面全面改進美國政府的效率，提升其政策推進和落實能力。

效率提高之後，很多層面都會被充分帶動起來。由於關注效率，美國政府在政府採購方面的要求會更為詳盡和苛刻，對於成本的審核也會更為嚴厲和細緻，這將迫使政府業務承包商主動去降本增效，提升服務質量，政府採購的成本也有望進一步降低，政府支出削減目標實現的可能性將會明顯增強。效率提高和開支減少之後，政府能夠騰出更多的財政空間來補貼真正需要幫助的社會弱勢群體，民眾的時間成本也會進一步降低，基本也不會出現坊間所認為的民眾社會福利急劇縮水的情況。

再次，就認為政府權力架構會對特朗普當局形成明顯掣肘的擔憂而言，其不是沒道理，但是依然有一點杞人憂天。

第一，此次大選，共和黨近乎是橫掃式的勝利，成功掌握了美國國會兩院的控制權，而特朗普本人對於賀錦麗近乎碾壓的勝利也令其成為了共和黨的英雄。早在選舉前後，一眾共和黨大佬就紛紛投誠，共和黨內部的「特朗普向心力」大為增強；

第二，民主黨確實依然有着不容忽視的影響力，也幾乎一定會對特朗普後續施政進行干擾並且打橫炮。但是，此次大選，出於對經濟狀況和非法移民的不滿，民主黨長期以來的鐵桿票倉-少數族裔出現了明顯的分化，大量黑人和拉丁裔轉而支持特朗普本人和共和黨。民主黨要繼續維繫住自身的主要票倉，恐怕不得不在一系列議題上俯就共和黨和特朗普，其反制力受到了明顯削弱；

第三，美國總統掌握行政權力，在總統的權力範圍內的改革，是在他自己的班子、團隊中進行的。有了特朗普的支持，馬斯克等人成功推進改革的可能性不低。最終結果可能導致一個世界上獨樹一幟的「超級政府」，形成猶如Tesla的「超級工廠」一般的存在，並且作為特朗普主義的政治遺產而對美國政府運作產生深遠的影響。

最終分析結論：

馬斯克所將要打造的超級政府，主要特點就在於效率超級高，而這一超高的效率將會帶來諸多層面的積極變化。這種效率的提高是非常驚人的，它會為各國政府帶來巨大的壓力，因為很難與之競爭。雖然當下，特朗普和馬斯克的諸多設想依然只是一個構思，甚至僅僅是一個概念，但是，特朗普的任期只有四年，其本人和共和黨一定將會更加關注「特朗普主義」深入推行，固化其政治影響力的欲求將會非常強烈且堅定，美國現實中的傳統建制派很難像特朗普第一個任期之內那樣以多種手法來分散特朗普的精力。

本文原載於2024年12月16日安邦智庫的每日經濟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