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G20首會施紀賢 六年首次 中英能重返「黃金時代」嗎?
11月18日,在巴西里約熱內盧(Rio de Janeiro)G20峰會周邊,習近平與英國首相施紀賢(Keir Starmer)進行了6年以來的首次中美領導人會面。經過香港問題、英國正式脫歐、新冠疫情、中美競爭加劇、俄烏戰爭種種事態發展之後,施紀賢沒有再提到2018年前首相文翠珊(Theresa May)訪華時所說的中英「黃金時代」(golden era),只非常平實地表明希望中英關係「有一致性、可持久、互相尊重……且在可能範圍內避免意外」。
習近平指出當前世界進入新的動蕩變革期,中英兩國雖有差異,但共同利益廣泛,雙方應該理性客觀看待對方的發展,增加戰略溝通,增進政治互信,確保中英關係走得穩、走得實、走得遠。在會面之初的公開發言中,習近平也特別提到英國新政府致力於「修復經濟、重建英國」,用上了工黨2024年勝選所賴的施政目標和政治口號,對施紀賢新政府表達了親切和肯定之意。
施紀賢已經確定會在明年派出財政大臣李韻晴(Rachel Reeves)訪華,與國務院副總理何立峰會面,相信是為了重啟「中英經貿聯委會」(JETCO)會議。該會自2018年的第13次會議之後就沒有再開過。
同時,施紀賢也提議希望能儘早同國務院總理李強在北京或者倫敦進行正式的雙邊會談。
施紀賢對華「特立獨行」?
自施紀賢的工黨政府本年7月上台以來,英國一直尋求以務實進路改善過去多年冷凍良久的中英關係。施紀賢在巴黎奧運場合短暫和國家副主席韓正會面之後就促成了8月他同習近平之間的首次通話。在英國政府正在重新審視中英關係方向之際,英國外相林德偉(David Lammy)10月中也進行了兩天的訪華行程。這次G20「習施會」可算是工黨政府改善中英關係這種政策方向的延續。
雖然幾個月來的中英交流未有什麼外交語言之外的具體成果,但英國在一個具體政策項目上面已經展示出充份的誠意。本年以來,美國、加拿大、歐盟都針對中國製的電動車徵收高額關稅,希望以保護主義的手段來扶助本土競爭力不足的汽車產業,但英國卻沒有跟隨其大西洋兩岸「傳統盟友」的做法。英國商業及貿易大臣韋諾韜(Jonathan Reynolds)10月中更表明英國並沒有計劃跟隨歐盟對中國電動車盟加徵關稅。
工黨支持減少碳排放的氣候政策,中國的新能源產品是重要工具。同時,若然與中國打貿易戰,受害的可能是英國的豪華汽車出口,也可能傷及幾乎完全沒有地緣政治背景的蘇格蘭三文魚或威士忌出口--工黨在本年大選中才剛重振其在蘇格蘭的地盤。不跟隨美、歐的電動車關稅,確實是出於「務實」。(按:目前中國品牌的電動車佔英國新電動車市場大約一成。)
特朗普變數之一:貿易戰
在「新的動蕩變革期」中,英國的務實外交也必然是要擺脫冷戰陣營對壘式的思維。跟世界大多數國家都不一樣,英國不只要在中美之間取得平衡,還要在美歐之間取得平衡--特別是在貿易的層面上。
如今在大西洋彼岸,威脅對全球國家加徵10%至20%關稅的特朗普(Donald Trump)即將重新上台,英國輿論都在探討英國有沒有可能與美國達成某種脫歐派一直主張的「英美貿易協議」,因而能「避過一劫」。但特朗普的其中一個經濟顧問Stephen Moore在美國大選後已經表明,英國要在美國的自由企業制度和歐洲更為社會主義的傾向之間作出抉擇。
雖然美國是英國最大的單一國家貿易夥伴(約佔英國外貿的18%),但英歐的貿易額依然是英美貿易的數倍(約佔英國外貿的47%)。加上前屆特朗普任內的英美貿易談判,也曾遇上雙方食品標準差異(例如美國的氯洗雞問題)、美國有可能要求英國國民保健服務(NHS)接受更高藥價等等難以跨越的爭議--英美貿易協議很大可能只是空中樓閣。
施紀賢7月初上台之後已經積極巴結特朗普:在特朗普首次遇刺之後,他是首批致電問好的外國領袖;9月在紐約聯合國大會周邊,施紀賢亦已專程同特朗普會面吃飯,期後更大肆放風讚好特朗普;11月5日美國大選之後,賀錦麗(Kamala Harris)還未認輸,施紀賢已經致電特朗普道賀;如今英國在野保守黨新黨魁栢丹娜(Kemi Badenoch)已呼籲施紀賢邀請特朗普對英國國會發言;不少英國輿論也認為施紀賢應出動英王查理斯(King Charles)來把結特朗普這個「王室迷」。
問題是,面對不確定性極高的特朗普,這些招數最後不知道管不管用。而且,特朗普的親密支持者馬斯克(Elon Musk),以及親身在佛羅里達州海湖莊園慶祝特朗普勝選的英國改革黨領袖法拉奇(Nigel Farage),也視英國工黨政府為他們的意識形態敵人。
如果特朗普當局真的要向英國開刀的話,這對英國經濟增長將會造成一定程度的衝擊。特朗普當選後,高盛已經將來年的英國經濟增長預測由1.6%降至1.4%。由於施紀賢的執政目標就是要讓英國經濟恢復動力,爭取同包括中國在內的世界各國加強貿易和投資合作,將會變得更為重要。(按:在G20之上,施紀賢也跟印度總理莫迪同意來年重啟英印自由貿易談判。)
特朗普變數之二:俄烏戰爭
同時,在英國和歐洲最關心的俄烏戰爭問題上,特朗普上台的變數也讓施紀賢(甚至是其他歐洲國家領袖)有必要同中國維持較佳的外交關係。如果烏克蘭真的被美國迫到談判桌上,而特朗普又拒絕給予烏克蘭安全保障的話,作為俄羅斯親密夥伴的中國在和談中將會有更重要的潛在角色--某程度上,如果中國願意聯同其他國家共同保證烏克蘭安全,這種保證可能比其未來的北約成員地位更值得信賴。
與特朗普不同,英國和歐洲的主流立場依然是對烏克蘭支持到底。本月施紀賢訪問巴黎之際,就曾經與法國總統馬克龍(Emmanuel Macron)一同重申了無限期支持烏克蘭的態度。即使德國總理朔爾茨(Olaf Scholz)近日因為同普京(Vladimir Putin)恢復通話而引起外界對歐洲求和的猜測,但朔爾茨的社民黨(SPD)在明年2月的大選中幾乎必敗,而幾乎必定成為下任總理的基民盟(CDU)主席默茨(Friedrich Merz)則是一直指責朔爾茨援烏不力的強硬派。
然而,殘酷的現實是,沒有美國的軍事援助,歐洲無力單獨支援烏克蘭。如果特朗普迫烏克蘭割地求和,歐洲也不得不接受。在芸芸歐洲國家中,國內政治最穩定的大國大概就只有英國--施紀賢有國會多數可穩定執政至2029年,相較之下,馬克龍失去了國會的控制權,朔爾茨下台在即,默茨在大選後預計也必需同其他政黨聯合執政。施紀賢政府的外交策略必需務實地將其在歐洲地緣政治的地位也考慮進來。
雖然英國在務實的經濟和地緣政治考量上有求於中國,而中國也有意改善中英關係,但中英之間其實已經無法回到2015年習近平訪英期間卡梅倫(David Cameron)高舉的那種「黃金時代」。
一方面,當時還在歐盟單一市場和關稅同盟之內的英國是中國進入歐盟市場的重要窗口,但如今即使施紀賢想要改善英歐貿易關係,但英國已經沒有人在談重新加入單一市場之類的重大轉向。
另一方面,今天的國際地緣政治也加劇了中英之間的矛盾。俄烏戰爭是一個問題。但即使俄烏戰爭得到妥善解決,英國已經在印太地區的地緣政治中亦以條約方式加入到美國的陣營,除非特朗普上台後魯莽到連「澳英美盟同」(AUKUS)也放棄掉,否則長遠而言,只要中美對立持續,中英關係其實也好不到那裏去。
今天施紀賢尋求改善同中國的關係,只是一種務實主義的做法,在有限的空間推進。「黃金時代」如果真的曾經出現過的話,時移世易之後也已經回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