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哈再談加沙停火：中東大戰前的最後談判？

「什麼是瘋子，就是重複做同樣的事情還期待出現不同的結果」－－很多人說這句名言出自愛因斯坦。但無論愛因斯坦是否真的有說過這句話，8月15日聚首多哈談判加沙停火的以色列、美國、埃及和卡塔爾官員（再加上未知會否出席的哈馬斯代表），確實已經符合了這個瘋子的定義。畢竟，三階段人質換停火的協議至少從本年1月談到今天，期待再談下去會談出什麼不同的結果，幾乎是痴人說夢。

不過，羅素的火雞告訴我們，歸納法總有錯誤的可能。雖然過去的加沙停火談判都失敗告終，這一次談判的初始條件已經不一樣，也許確實能夠得出不同的結果。

初始條件之變

以往的談判，焦點始終在於換回人質和所謂「消滅哈馬斯」的優次問題上面，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為了以戰爭持續來力保權力，高舉要在加沙完全消滅哈馬斯而取得「絕對勝利」的招牌。

《紐約時報》8月13日就報道，從該報取得的談判文件當中就揭出以色列如何在來回往復的談判中收緊立場，加大談判難度。該報道指出，相較於5月的提案，以色列在7月要求以軍要保留加沙和埃及之間的費城走廊（Philadelphi Corridor）控制權，而且要求停火期間返回加沙北部的民眾要由以軍篩查有否攜帶武器。

以色列媒體也爆出國防部長加蘭特（Yoav Gallant）在8月12日閉門會議中痛批內塔尼亞胡的「絕對勝利」是「胡扯」，內塔尼亞胡則反指加蘭特的言論是「反以色列」。

很明顯，其實以色列軍方已經知道在加沙再打下去已經沒有什麼重大意義，哈馬斯的武裝力量已被大幅削弱，以軍只剩下試圖刺殺加沙哈馬斯領袖辛爾瓦（Yahya Sinwar）的最後一個目標。當然，以色列撤走將會留下空檔讓哈馬斯重中壯大起來，但阻止哈馬斯極端加量復活所需要的是政治解決，而非軍事行動。

到8月14日的多哈談判前一天，匿名美國高層官員也向《紐約時報》放風，稱以色列在加沙可以達到的軍事目標都已經達成了，在進一步削弱哈馬斯的可能已經減少之後，繼續轟炸只會對平民造成更高風險。該報道稱，目前拜登當局派到中東的中央情報局（CIA）局長伯恩斯（Bill Burns）、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中東事務負責人麥格克（Brett McGurk）和總統特使霍克斯坦（Amos Hochstein），都在溝通此一訊息。

這次談判的初始條件與以往的根本性差別在於伊朗對於哈馬斯前政治局主席哈尼亞（Ismail Haniyeh）在德黑蘭被殺的潛在報復。

伊朗的唯一下台階

哈尼亞7月31日被殺後，伊朗等了超過兩周也還沒有報復，其中一大原因就是伊朗方面也在擔心其聯合區內各國親伊武裝的聯合報復會引起一場難以收拾的中東大戰。如何一方面有效警告以色列未來不要踐踏伊朗紅線，另一方面又同時避免中東衝突升級和擴大，幾乎是一個不可能達成的目標。

雖然在哈尼亞遇害之後，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Ali Khamenei）已傳令報復，但此前哈梅內伊其實很可能是想走一條較為溫和的路線。根據路透社7月中引述伊朗多名接近哈梅內伊的消息人士報道，哈梅內伊其實早就看到國內民眾對於經濟問題和嚴格宗教規範的不滿，於是揀選了一個不會推倒原有建制又能得到社會各階層支持的改革派人物，也就是現任新總統佩澤希齊揚（Masoud Pezeshkian），並精心為他安排了兩名強硬派對手，保證在選舉次輪投票出線的必然是佩澤希齊揚和其中一名強硬派，從而讓佩澤希齊揚「公平公正」地勝出選舉。

豈料以色列竟然選中了佩澤希齊揚宣誓就職後不足一天的時機來殺死正為此訪問德黑蘭的哈尼亞，完全打亂了哈梅內伊的佈局。

佩澤希齊揚坐上總統位子之後，其對伊朗外交、軍事的影響力雖然有限，卻有了參與決策的角色。根據上周《每日電訊報》的報道，佩澤希齊揚正在與屬於強硬派的伊朗伊蘭斯革命衛隊（IRGC）角力，希望伊朗不要直接向特拉維夫或其他以色列城市作出襲擊，而轉而攻擊策劃刺殺哈尼亞的以色列情報和特勤局（又稱摩薩德，Mossad）的海外據點。

在美國警告伊朗報復有極高升級風險之際，加沙停火就成為了伊朗最好的一個下台階，可以讓伊朗無限期押後其報復。8月13日，三名伊朗高級官員就向路透社放風，稱只有加沙停火能阻止伊朗直接報復以色列。8月14日，哈梅內伊表明任何「軍事、政治和經濟」退卻將會引起「神聖怒火」之際也小心地為其口中的退卻加上了「非策略性」一詞，暗示雖然伊朗必定會報復，但出於達至加沙停火的「策略性」考慮，伊朗願意暫時退卻。

如果這次停火談判果真成事，由於釋放人質過程需時，而且以色列和哈馬斯或其他巴勒斯坦代表組織也無可避免地會進入更為長久的加沙停戰和重建談判，這種策略性退卻確實有可能無限期延續下去。

目前，雖然哈馬斯未知會否出席15日的多哈談判，但其談判代表哈耶（Khalil al-Hayya）長駐多哈，如果以色列真的願意接受停火條件，哈馬斯馬上就可以作出回應。

由於美國無論如何也不會拋棄以色列，因此最根本的問題，還是在於以色列政府的抉擇。

以往，無限期在加沙作戰、不顧以色列的國際孤立、不顧以色列同黎巴嫩真主黨的長期低度交火，是內塔尼亞胡為了保住自己權力所願意付出的代價，也是以色列政壇多數人願意忍受的代價。但今天，這個代價已經上升到整個中東陷入以以色列和伊朗為核心對手的大戰。以色列真的承受得起嗎？

今天還致力談判加沙停火的人是不是瘋子？到8月15日的多哈談判過後，這個問題就會得出答案。